邵以南却自顾自坐到大炕上,笑道:“此事我已知晓。哥哥另有贵客要款待,我便请哥哥给我个人情,来你这里喝几杯。”
今日还真是不太平啊,寒烨昭这个杀千刀的,他一定是故意这么做的。蝶舞只顾着诅咒那个人,一时间就想不出谢客的理由,站在那里做不得声。
邵以南吩咐丫鬟:“随意弄三两样下酒菜来,一坛花雕。”
这脸皮还能更厚一点儿么?蝶舞气结。
含桃、静荷应声称是,却迟疑着站在原地不动。
“邵将军。”蝶舞硬着头皮道,“妾室私自待客,怕是会乱了内宅的规矩,明日妾身见到夫人,怕是无法交待。”
“你怕夫人,就不怕寒兄么?”邵以南仍旧温和地笑着,“我已命小厮去正房传话,将此事告知了夫人。”其实他也有苦衷,他也想和那两个人在暖阁一起听琴看舞,可寒烨昭却偏偏让他来这儿喝酒,他不愿意,却没胆子说不,能怎样呢?
小厮传不传话有什么两样?反正事情很明显,今天是悲剧的一天。蝶舞没奈何地挥挥手,让丫鬟们上酒菜,自己动手收拾炕桌上的笔墨纸砚。
邵以南扫了一眼纸张上的图样,自然没什么兴趣,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闲居图在你这里?”
“是在妾身这里。”蝶舞尽量不让自己显得爱答不理的。她近来见到沈姨娘都打怵,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面对一个能动不动就杀人的将军,更是不会傻到去惹他。来都来了,就不妨好言相待,混个好人缘,也免得日后多一个刁难自己的人。
“待你临摹出来后我看看,若真如哥哥所说,便要烦劳你为我再画一幅了。”邵以南神色格外柔和,“放心,不会让你白忙一场的。”
言下之意,是不是能理解为寒烨昭给予了她肯定,甚至还称赞过?这倒是蝶舞没想到的,当下只是谦辞道:“妾身功底薄弱,到时只怕让将军见笑。”
邵以南笑道:“哥哥的眼力,任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那么大一幅画,需要多少时间多少精力你晓得么?蝶舞不想没事给自己揽差事,就含笑道:“闲居图中人物,伉俪情深,邵将军若真喜欢,妾身自然不敢推辞,若要画就该画得细致些,将军改日将意中人的画像带来吧。”邵以南十六七岁的年纪,尚未成婚,花名在外,又住在寒府,连续两夜都在这里消磨时间,由此,她料定他还没有钟情的女子。
邵以南神色一黯,转而苦涩一笑,“说的是,那幅画,我只是看着喜欢,真放在家里,倒成了笑话。罢了,罢了。”
蝶舞还以为他会说尽可照猫画虎,把闲居图里不现容颜的女子放上去就是,她正在想着接下来的应对之词,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放弃了,甚至,还说那幅画之于他是个笑话。这话是什么意思?第一次,她对这个人生出了几分好奇。
酒温暖了身体,拉近了两个原本陌生的人的距离,让蝶舞和邵以南迅速却很自然地熟络起来,可以不拘泥于礼数较为随性的闲聊。
酒真是好东西。蝶舞喝得越多,越是确定这个认知。
慢慢的,她觉得灯光越来越明亮,眼前人却一时清晰一时模糊。再喝就醉了,或者,已经醉了。她放下了酒杯。
邵以南见蝶舞只吃了少许素菜,自然还是不解:“还未痊愈么?”
蝶舞憨笑着道:“实不相瞒,我不想胖下去,近来一直吃得很清淡。”
邵以南就笑,“原来是这样清减下去的。”
如果只是这样,见效怕是还有待时日,她为此吃的苦头,不说也罢。蝶舞转而打趣道:“你既然晓得缘由,就不要再劝我吃那些个大鱼大肉了。看着却不能吃,心里真的很难过。”
邵以南忍俊不禁,“也罢,日后来找你喝酒,就陪你吃些清淡的。”
日后,还来喝酒?蝶舞暗自叫苦不迭。
“你不需多虑,哥哥若是晓得你我相谈甚欢,高兴还来不及,断不会有异议的。”邵以南给两个人的杯子斟满酒,又道,“你足不出户,困在这座宅院,就不闷么?我不时过来,给你讲讲外面的趣事,你该感谢我才是。”
又一个没理也能搅三分的。蝶舞叹服。
邵以南端杯,语声诚挚:“前前后后相加,你我也算是有缘。以往有失礼的地方,还望你见谅。喝了这杯酒,我们日后以诚相待,必要的时候,相互也有个照顾。”
蝶舞连连摇头,“你也晓得我足不出户,何来相互照顾之说?”
邵以南道:“你有为难的事,可以找我;我过来找你喝酒,你不撵我走,就是帮了我的忙了。”
蝶舞还是不肯喝酒,“你身居要职,怎么连个喝酒的人都找不到?我不信。”
邵以南眼中有了淡淡的无奈,“男人聚在一处,消遣太少,废话连篇,又身在官场,能有几个与我倾心相待的?”
这倒是实话,这酒也是不能不喝了。蝶舞端杯一饮而尽,发现自己的味觉已经失灵,酒变得水一般没滋没味。如果再这么喝两杯,估计就直接不省人事了。她对邵以南摆了摆手,“我得缓一缓,你这么个喝法,我实在吃不消了。”说完,就把面前的杯盘推到一旁,伏在炕桌上装醉。
邵以南笑了一下,拿了酒壶和杯子,斜斜倚在迎枕上,自斟自饮。蝶舞不是话多的人,但一字一句都能说到点上,偶尔调侃一句两句,透着聪慧。和这样的人坐在一起,自然惬意得很。怪不得,寒烨昭能在这里一住就是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