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她低不可闻地呓语着。死到临头这一刻,她想念的,只有顾姨娘和含桃。活了十几年,真心对她好的,只有这两个人。
她自幼被大太太养在膝下,要日日给那个可恶的妇人晨昏定省。姨娘疼她,却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
一小队人马,飞速赶到了马车前。
慕容蝶舞的手指,无力地动了动。血液一点点带离了她的生命,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失去了。
“军医,速速疗伤。”有人沉声命令道。
是很好听的声音,都说闻声识人,声音的主人必然是翩翩美男吧?慕容蝶舞自嘲地想着,临死之前,若有美男为自己送行,少不得有人要拍手称奇。在外人看来,她这一生,热衷的不过是才子佳人,从而被冠以花痴的头衔。其实,她只是太闷而已。
军医为她解开了绳索,她的手,极力抬起,又倏然垂了下去。
冯蝶舞大口喘息着,从荒诞诡异的梦境中醒来。
梦中的一切,距现代起码要有千年,为何她却有那么真实的感觉?甚而,连梦中那撕心裂肺的疼痛都那么真实。难道只是因为异姓却同名的缘故?
她抬起手腕,看着腕上的香珠。是了,应该就是它在作怪。慕容蝶舞手腕上戴的,和她戴的这串一模一样。
那天,她在一间古董店铺里买了这串香珠,戴在了手腕上。那天起,她每夜入梦,都会看到慕容蝶舞。
三夜,三个冗长的梦,真实而细腻地演绎了慕容蝶舞十五个春秋里的悲欢喜乐。
如今,慕容蝶舞的生命走到了尽头,这梦境也该结束了吧。
到此时,她已经对慕容蝶舞生出了几分同情,希望她能逃过这一劫,希望以后梦中仍旧有她出现。
“就要日出了。”有同行的朋友好心地轻推她一下,又很快收回手去,退后几步,“睡在这块大岩石上,真有你的,也不怕翻个身落到山涧里去。”
“放心吧,我睡着了跟死人没什么区别。”冯蝶舞笑一下,坐起来,看着东方天际。
她自幼失去父母,是被祖母带大的。老人家两年前去世,她便形只影单。十一长假恰逢中秋团圆佳节,她无处消遣,便约了网上的朋友出来旅行。
朝阳冲破云层,霞光满天之时,人们欢呼起来。冯蝶舞也忍不住站起身来,拿出相机拍照。
“蝶舞!蝶舞!”朋友们忽然惊呼起来。
冯蝶舞转回头去,人们正惊骇地望着她脚下。她低头,看到自己周围的山石正迅速塌陷下去,而她脚下的这块岩石,正向山涧的方向倾斜下去。
几秒钟之后,她和岩石一起跌下山涧。
“蝶舞!”朋友们的呼唤声几乎声嘶力竭。
她挥舞着手,企图抓住什么东西求生,然而,命运并没有眷顾她……
冯蝶舞睁开眼睛,看到梦中见过的那张弦丝雕花架子床,一时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抬起手揉了揉眼,发现细瘦的手变得胖乎乎的,再看衣袖,分明是水红色梅花织锦小袄的袖管。
她心里一惊,把手送到嘴边,想用疼痛证实处境的虚实。还未张口咬下去,背脊处的疼痛真真切切地发作了,五脏六腑都因这疼痛搅到了一起。
伤是真的,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梦境中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梦境的意义,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蝶舞忍不住崩溃了。她从来不敢奢望美梦成真,却也从没欠抽的想过噩梦成真。
穿越,她可以接受,不能接受的是居然穿到了这样一个活宝身上。
顶着色鬼的帽子,又在定亲后私奔,这是什么罪过,将来会落得个什么凄惨的下场?生就倾城容貌还好一些,偏偏这具身体又肥又胖,偏偏这朝代又不是喜欢胖美人的唐朝。
梦境里同情一把是人之常情,但要让她代替慕容大小姐活下去,真的是天大的难题。
不要啊!这样一堆烂摊子,神仙也难以应对吧?只恨她周身绵软无力,若有一点点力气,她都要放声痛哭一场了。
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个悲剧,前方的人生路布满荆棘。
“小姐,您醒了?”含桃手里拿着浸过冷水的手巾走到床前,一面笑一面掉泪,随即声调就高了几分,转头道,“快去通禀,大小姐醒了!”
“老爷,大小姐醒了!”
“姨娘,大小姐醒了!”
丫鬟婆子的声音连成了一串。
随着两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室内安静下来。
含桃眼中的喜色一点点敛了去,小心翼翼地扶蝶舞坐起来,随后垂首站到一旁。
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子,穿一袭黑色交领大袖长袍,身姿如松,面容俊逸,不怒自威。这便是大老爷,慕容蝶舞的生身父亲。
顾姨娘跟在大老爷身后,发如鸦青,眉如远黛,唇若点绛,身着雪青色弹墨菱锦褙子,身段纤细玲珑。
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蝶舞都忍不住诧异,这样的美男子和柔弱的美娇娘,怎么会孕育了一个缺心少肺的小肥妞的?
大老爷阔步走到床前,面沉似水,怒喝道:“你还有脸活过来?倒不如死了落个清净!”
我巴不得死回去呢,谁又稀罕这里。蝶舞暗自嘀咕着,心底不能控制的有了一丝讥诮。
蝶舞的眼神泄露了心迹,大老爷勃然大怒,“孽障!你令我家族蒙羞,到此刻还不悔过!”话音未落,大掌呼呼生风,重重地打到蝶舞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