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什么事了。”蝶舞看着昊轩的身形,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母所生,他就身材修长,她就胖墩墩,多么不公平。随即又暗暗发笑,这是在嫉妒自己的弟弟么?看来还是没有百分百融入到这环境。
昊轩落座后,解释了突然到来的原因:“去书院的途中,碰巧看到管家走侧门进了兰园,一时情急就跟了过来。”
一时情急就跟了过来,说明了昊轩对这个姐姐的关心和不放心。蝶舞亲手沏茶端给昊轩,把请管家过来的原因说了一遍,又以询问的眼神看向他,以示尊重,“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妥不妥当,不如你帮我拿主意吧。”
昊轩并没犹豫,且目露赞许,“姐姐这样处理就很好。”走到书案前,看到蝶舞写的字,神色讶然,“这字,可是比以往写得好了很多。”
蝶舞把功劳推给了顾姨娘,“是姨娘教得好。”心里却觉得好笑,昊轩的语气,就像是在夸奖一个小孩子,虽然,他不吝啬唤她姐姐。又想了想,也对,他真正的姐姐,就是小孩子心性。
“这就难怪了,在内宅,姨娘是最有才情的。”昊轩附和道。又坐了片刻,起身告辞,“不打扰姐姐习字了,我也该去书院了。”
蝶舞也就没挽留,“还是课业为重。”
“姐。”昊轩走出去几步,又折了回来,眼底的疑惑如浓雾一般,现出少年人该有的忧郁和茫然,“姨娘和我提了几次,说你已不似从前,可是真的?”
之所以不能无条件的相信,是因为以前的失望太重吧。蝶舞反问道:“你怎么看?”
“我自然希望是真的,希望你好。”昊轩的声音低了几分,多了几分抱怨,“你以前实在是太离谱了,不能怪我也和别人一样看轻你。”
不管表现得多么从容稳重,骨子里毕竟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这份孩子气,如今也只有在亲人面前才会流露吧。蝶舞心头一暖,拿起斗篷,给昊轩披在肩头,之后才柔声道:“你信不信我?”
“我想相信。”昊轩凝视蝶舞良久,又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信。”
这是蝶舞来到这里,迄今为止,听到的最悦耳的一句话。但这份信任,是顾姨娘帮她争取到的,她的努力,只是间接的原因。
建立在中间人的基础上的信任,即使是姐弟,也谈不上坚固。每个人最相信的,始终还是自己,还是要慢慢地让昊轩从根本上对自己改观。
在这方天地,她想拥有亲朋对自己的关爱,也很想发自内心的去关爱亲朋,从而享受这场新生。单方面付出却没有互动的感情,难以长久维系;单方面只想利用别人的感情,终将双手空空。她懂得,只有付出之后,才能奢望得到。
昊轩走后,蝶舞拿着一条绣到一半的帕子去了前院,在东次间等了一会儿,顾姨娘才回来了。
每日一早,顾姨娘给大太太问安后,就会去花房照料花花草草,多年来已成习惯。进门换过衣饰,顾姨娘亲手泡了一杯玫瑰茶,放在蝶舞面前。
浅绿色净面立领小袄,姜黄色棉裙,乌黑的发髻斜插一支绿玉簪,素净的妆容,优雅的举止,温柔的笑容,是那样柔美的女子。只是命运不济,再怎么受宠,也是被人看低三分的妾室。
蝶舞唏嘘不已,轻声问道:“姨娘,这些年,您心里很苦吧?”
顾姨娘愣了一下,片刻后就淡淡笑道:“人各有命,由不得我不认。这一世就是如此,自己不愿、不甘也就罢了,偏偏别人还容不得你。好在有你,有昊轩,总还有个盼头。”
“不恨大太太么?”
“我若是她,也会打压妾室,她若是我,也会苦苦周旋这些年。”顾姨娘的语声更加平静,“说来说去,时不与我。老太爷老太太在世时,怕内宅生乱,不允许你爹爹把我抬为平妻,为着你们的前程,我只能忍痛割爱,把你和昊轩交给正室抚养。如今,你们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就更不能节外生枝。好在你爹爹对你和昊轩还算不薄,也就不去计较那些虚名了。”
大老爷对顾姨娘感情深厚不假,只是,他终究是守旧的人,自然不会极力坚持给顾姨娘最好的待遇。这个社会不允许,他所受到的教育也不允许。蝶舞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把遇到小厮那件事告诉了顾姨娘。
“如果小厮是受了蝶钰的指使……”顾姨娘笑得眉目弯弯,“大太太的日子可就难捱了。”之后看着蝶舞,现出和昊轩一样的困惑,“竟变得这样伶俐,莫非是菩萨显灵点化了你?”
蝶舞莞尔一笑,端起茶盅,啜了一口茶。
尧妈妈捧着一个雕漆攒盒,走到锦园门口,遇到了蝶钰,忙恭敬地唤了一声:“二小姐。”
蝶钰的目光落在攒盒上,“娘亲又让你送这些给那个胖子?”
尧妈妈这次并未如常随声附和,婉转应道:“太太说,让大小姐不要太辛苦,习字作画之余,吃些养身的糕点。”
蝶钰语声转冷,“日日哄着她,又何必呢?”
尧妈妈赔着笑脸,“太太在房里等着小姐呢。”
蝶舞微扬着脸,走进大太太的宴息间。
大太太穿着驼色大袖暗纹褙子,头上的金累丝衔珠簪没有给她增色,反倒衬得一张脸更加憔悴。
蝶钰坐到大太太身边,满脸担忧,“娘,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大太太把炕几上的账册归拢到一处,叹息一声,“还不是被你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