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斯的家里离罗德岛市区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总而言之,是那么一片必须开车半小时才能够到达的地方。
没错,就是一片地方。
丹尼斯大小就住的家并不是什么摩天大楼,更不是什么新盖的楼房,而是货真价实的上个世纪,甚至是上上个世纪的老房子。与其说是一栋老房子,倒不如说是一栋古堡一样的建筑,模样完全与之前布朗大学用来接待常春藤盟友的那个梅林会所所差无几。
“妈妈,我回来了。”
黑色的奥迪驶入古朴的大门,还要开上个十几分钟才能够来到地下车库。刚停好车,丹尼斯便乘着家里的电梯来到自己家的大厅。只不过那里除了有管家先生的迎接以外,却空无一人。丹尼斯皱了皱眉头,侧头便问起了站在一边替自己拿过大衣的管家。这位管家伯明翰先生已经在他们家服务了大半辈子,花白的头发与挺拔的站姿充分说明了他的资历与修养。
“拉斐尔,我的父母呢?”
“老爷似乎是在三楼书房,而夫人大概应该是在花园里的暖房吧。少爷,您是想去哪儿?”
丹尼斯想了想,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转动着手里的车钥匙,忽然,他将钥匙抓在手里,自己先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
“算了,我在这里等着吧。估计等一会儿他们就会过来了。”
“是。”
拉斐尔俯首退下,并让一边的女佣为丹尼斯上了茶点。丹尼斯舒了一口气,刚拿起那杯香气四溢的英国爱尔兰红茶,通向花园的落地窗便突然打开了。
“妈妈。”
丹尼斯见着踏雪而来的母亲,急忙迎了上去。正如外界所传言的那样,丹尼斯威尔确实是混血儿,他与他的兄弟姐妹的母亲,正是一位端庄美丽的中国夫人。威尔夫人的年纪大概是在六十岁上下左右,深棕色的头发似乎延缓了岁月带给她的衰老的痕迹,本来应该变成白色的头发在此之前,竟然都闪耀着一种金色的光芒,三三两两地点缀隐藏在她的发髻之间,有一种别样的优雅。
威尔老夫人不同于自己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儿子,对人总是笑眯眯地。眼下看到儿子就在身边,自然更是笑得开怀了。她眼角的鱼尾纹正是泄露了她爱笑的本质。
“丹尼斯,你回来了?现在才几点呢?六点?你回来得真早。”
丹尼斯抿了抿唇,倒也没有急着回答母亲的感叹。他一边从佣人手上拿过母亲的披肩为母亲披上,一边则扶着母亲坐到了柔软的沙发上。
“妈妈,这天气太冷了。就算是花园里的暖房都禁不住这么冷的天气吧。您还是少呆在那儿比较好。”
丹尼斯知道,母亲一生最大的爱好就是那些花鸟鱼虫。除此之外,母亲做甜点的手艺也是一绝。在丹尼斯幼时的记忆里,最让他兴奋的两道甜点便是紫藤糕和草莓冰激淋。清新而又香甜的口感,一直陪伴着他成长。
直到丹尼斯真正长成了一个少年,对于这两道甜品的需求才渐渐淡了下来。不仅仅是他,在这家里的所有的孩子都曾有过这样美好快乐的童年回忆。他们知道,这一切都是心灵手巧的妈妈给的。所以一直以来,不论威尔家的孩子们在外头如何呼风唤雨,不容他人置喙,到了自己母亲面前,就总是一幅谦逊乖巧的模样。就像现在坐在母亲身边的丹尼斯,那样的笑意与温柔,一定会让外人大跌眼镜。
“哎,你又不是不知道妈妈。总是想要去看看那些可爱的小东西们。再说了,冬天的玫瑰开得正好。等到亚伦和珀西带着他们的孩子回来了,我正好给他们做玫瑰糕。”
丹尼斯默不作声地为母亲拨着手边的橘子,听到母亲提到自己的兄长和姐姐的时候,一股不自在便上了脸。威尔夫人笑眯眯地接过丹尼斯手上的橘子,冷不丁地一句问话让丹尼斯显得更不自在了。他脸上的尴尬让人生出一种看错了眼的错觉,莫非这个冷静得过了头的逻辑机器,居然还会害羞?
“丹尼斯,今年这个酒会,我可以瞧见你的心上人么?”
丹尼斯沉默,并不是无法回答母亲的这个问题,而是搞不懂母亲为什么年年这么问。因为自己为了能够让母亲满足心愿,每一年的家族酒会他总会请最优秀的女性来充当自己的女伴。可是母亲却依然会在下一年,提出同样的问题来。
年复一年,这大概已经是第八个年头母亲这么问了,丹尼斯只好像以往一样耸了耸肩,充分表达出了自己的不明白。威尔夫人倒也不着急,更不觉得这是一种冒犯。她笑呵呵地喝着红茶,倒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正在这时,楼梯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丹尼斯知道,一定是自己的父亲下来了。
“爸爸。”
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等到父亲过来和母亲坐到了一块儿才坐下。看到丹尼斯这么中规中矩地对着自己的丈夫,威尔夫人都忍不住埋怨起威尔老爷起来。
“你看你,从小就对他们这么严格。现在他们一个个都是三四十岁的人了,还都对你这么谨慎。”
威尔老爷面对妻子的指控,不怒反笑。他一把抓住了自己夫人的手,神秘地眨了眨眼睛道。
“是啊,所以你看我对亚伯和莉莎,就从来不会这样。”
亚伯和莉莎,分别是亚伦和珀西的孩子。一个是哥哥,不过才七岁大。一个是妹妹,正正经经地金发碧眼小萝莉一枚,大概五六岁左右的年纪。
“对于亚伯和莉莎,你还是严格一点比较好。我还真怕你把他们宠坏了。”
威尔夫人没好气地回了丈夫这么一句,两夫妻就这么当着自己的儿子的面打情骂俏着,丹尼斯似乎已经看惯了这样的情景。自顾自地喝着茶,吃着点心,在发呆的时候不自觉便想到了存希。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她?
又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给她那么一封请帖?
就连丹尼斯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了。
“儿子,怎么样,今年的女伴决定了么。”
“啊,我送出了一张请帖,不过……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赏光。”
丹尼斯耸了耸肩,因为刚才还在想着存希的事情,竟然就脱口而出了这么一番话。等到他说完,他反而有些后悔了。因为,那两位老人家都因为他的语出惊人给愣住了。丹尼斯冷着脸沉默了一阵,其实,是尴尬了一阵。他觉得自己有点招架不住父亲母亲那种看实验小白鼠一样的星星眼,赶忙又亡羊补牢地乱加了几句注解。
“不是,她是我新招的助手。人很聪明,也很努力。最重要的是,她是个中文很好的东方姑娘……”
又是一小段沉默,丹尼斯彻底发现了自己不善言语的这个缺点。在经过痛定思痛的反思之后,他决定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闭门思过。看星星,看月亮,也不要坐在这儿被这一对老顽童一样的父母各种拷问。
“嗯,爸爸妈妈,我先回房了。”
丹尼斯点了点头,赶忙逃离现常
“……你可别忘记了晚上要去机场接你的大哥一家埃”
威尔老爷回过头来,揶揄地对着丹尼斯的背影欢快的喊道。
“哦,知道了。”
丹尼斯下意识地擦了擦额头,庆幸自己当时当机立断,逃过一劫。因为他对于存希的欣赏,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更不指望别人能够看明白了。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别人误会他和存希。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乎一个女人的感受,他却从来没有仔细想过。
坐在客厅里的威尔老爷一直憋着笑,直到依稀听到了儿子卧房那儿传来的关门声,他才敢放声大笑出来。
“你小声点,丹尼斯听到了会不好意思的。你知道,他从小就很害羞的。”
喷。
这,这,这。
这要是被外人听到了,一定会把自己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喷出来不可。窃以为,三少爷那副模样应该是叫做冷酷,不叫做害羞吧。
一个新来的女佣差点就没有这么喷出来,还好拉斐尔对他使了个眼色,让她竭力忍耐住,没有因为这么一句夫人的评语而丢了工作。
“哈哈哈,就是这样才有趣埃亚伦和珀西都太外向了,就只有丹尼斯,最像我过世的父亲。”
威尔老爷说到这里,禁不住叹了一口气。说到丹尼斯的爷爷,那也是何其睿智的一个老头。虽然富有学识又温文尔雅,却并没有任何对人不公平的观念和成见,就是这样的一个老人,在丹尼斯的成长生涯之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也正因为如此,丹尼斯和他爷爷的感情一直很好。
威尔先生忍不住想到自己的父亲过世那一天,丹尼斯恸哭当场的场景。
“哎,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那么号啕大哭。从那以后就总觉得丹尼斯变得更完美了,可是我不喜欢这种完美,总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东西一样。”
“你是说,少了感情?”
威尔夫人斜睨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恰到好处的单词来形容这个东西。
“对,对。所以,我想以前的丹尼斯回来。”
“说的什么话。现在的他,就是以前的他。”
威尔夫人笑了笑,神秘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威尔老爷禁不住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总是跟不上聪明的妻子运转的速度。
“我们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一把让丹尼斯再度敞开心扉的钥匙而已。”
威尔夫人说着,也学丹尼斯平常那样耸了耸肩,一对老夫妻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