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承安一直跟着明月潇在府里的画楼学画画,我去过几次,在门外看到他们一大一小醉心于画中,我便默默下了画楼。俞巳跟在我身后,不用说便知道是明月潇吩咐的。
盛夏了,午后也容易疲倦。明月潇特意让人从府里的冰窖里搬了一些冰,堆在凤榄轩四周,在这炎热的天里这凤榄轩倒也是府里最凉快的一处了。
承安经常在午后会到凤榄轩来,我唤烟浔做了些冰镇的绿豆羹,拿了两碗到房里,一碗自己吃,一碗给承安,其他的就让凤榄轩的侍女解解渴。
承安喝着冰爽的绿豆羹,惬意地眯起了眼。而我却愣住了。
这个眯眼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像明月潇那厮,我不禁伸手敲了敲承安的额头,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方才回过神,抿唇不语。
这阵子和明月潇之间虽并不冷淡,但也没了成婚那几日的亲密。五日的假期早已过,他现在很早便出了府去上朝,醒来身旁便是冷冰冰的。就算他回府后见了他,两人之间也只是调侃几句,但没有当初的心境,你一言我一句便了乏了。我明白,是因为我和他之间有了隔阂,我不禁有些涩然。
过了一会儿,承安便离了凤榄轩,继续去学他的画了。
只是他前脚刚走,便来了另一个人。
“离王妃不好好待在自己府里,跑到这闲王府做什么?”我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那女子调侃道。
宁璇现满面春风,可以想象到她在离王府里是多么的好玩,反观我,同一天下嫁的两个人怎么就这么不一样?
宁璇凑过来笑道:“想你了呗,好不容易才来了你闲王府,不欢迎?”
我轻笑一声,“怎么会呢,欢迎之至。”
见我这般,她睨了我一眼,再看看这房里的冷清,“你和我师父相处得不好吗?”
不好吗?我心头一颤,是吗,不好吗?如果不是她说中了,我怎么会这般?
我强装出笑颜,“怎会,他现在在画楼教承安作画,所以才不在凤榄轩。”我也不知道为何,我会这般说。
宁璇见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和我攀谈着她在离王府中的日子。她说,我听。听着听着我很羡慕她,因为她从小的脾性,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玩闹,明砚枫也宠着她。
听到最后,却有些心不在焉。
“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玩,闷在府里太无聊了。”宁璇说道唇干舌燥,喝了一口水朝我说道。
我点点头,也是,自从那天后我就没有再出过府,宁璇这话倒点醒了我,为何我要作茧自缚般将自己沉在这府中呢?再说,我也好久没去万花楼看醉芙,和她聊聊天儿了。
“那下次我们出府我给你介绍个朋友,绝对和你一拍即合。”
这云都和宁璇年纪相仿的女子,而宁璇又认识的,几乎都是官家的小姐,一个个都那么拘束。宁璇本来就感叹在云都只有我一个谈得来的姐妹,听我这么一说立马来了兴趣,“谁?”
我斜睨她一眼,“下次你和我去了就知道了。”
见我卖关子,也没有要说的迹象,她也只好等着下一次我和她一起出府玩。
好不容易打起了精神,正和宁璇谈着的时候,俞巳慌慌张张地跑上楼,推开门气喘吁吁地朝我说道:“王妃..出..出事了。”
我和宁璇对视一眼,皆以为是什么小事,慢悠悠地起身问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俞巳见我如此不慌不忙,再想到画楼那件事,气得差点没吐出血来,“承安少爷他..”
话说到一半就没再说下去,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听到是承安,我赶紧抓住俞巳的左臂,紧张了起来,“承安少爷他怎么了?”
俞巳眸中浮出一丝悲哀与惋惜,但还是马上回答:“承安少爷不知为何,在画楼,无故身亡了。”
最后五个字像是平地一声雷,炸醒了所有人。
我赶紧下了楼,朝画楼跑去,宁璇和之后过来的烟浔她们跟在我身后。
我现在不知道其他的事,只在心里默默祈祷俞巳说的是假话,承安并没有事,他还好好地在画楼学画。
跑到画楼的时候,看到那么多的人围在那儿,我还抱着一丝侥幸。
围在那儿的下人见我来了,赶紧让开了路,那地上躺着的少年生生粉碎了我心中存着的最后一丝侥幸,自欺欺人的想法瞬时在事实面前土崩瓦解。
承安静静地躺在地上,犹存稚气的少年面庞惨白一片,没了生色。
我感到头一阵眩晕,身后赶到的宁璇和烟浔赶紧扶住我。我推开她们,朝承安跌跌撞撞走过去。蹲下来,静静看着他,心里却波涛汹涌,我不敢置信,就在不久前还在凤榄轩和我一起喝着绿豆粥的承安转眼间就变成了地上躺着的少年。
我忽然哭不出来。
想到什么似的我起身朝周围的人喝道:“王爷呢?王爷他去哪儿了?!”
承安不是和明月潇学画吗?为何承安会这样?
俞巳小心地站出来回答道:“王爷今日用过午膳便进宫了。”
他进了宫?那说明承安与他应该无关,那又是谁?承安到底得罪了谁?竟对这样一个少年下手!
独孤潜?脑海里浮出这个名字后便立马被我否定,若是他要下手他在寿宴后第二天就该动手,不会等到这个时候,况且他并没有陷害承安的父亲。
忽然乱了,理不清头绪。
宁璇担心地走到我身旁扶住我,“泠儿,不要伤心了,我们要想办法将杀害承安的凶手揪出来才是。”
我回握了她的手,碰上她温暖的手我才发现我的手有多冰凉。
我原来可以这么冷静,我第一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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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了府里的事,明月潇很快回了府。他进凤榄轩的时候,宁璇正陪在我身边。
宁璇见他回来,便知道该让他陪我,便安慰了我几句带着绯匀回了离王府,经过明月潇身旁的时候她咬牙切齿说了句“师父”,顺便瞪了他一眼。
靠在床边,感觉到一片黑影罩住了我,睁开眼,满目的淡漠疏离。
“为什么?”
明月潇见我问他,却不知为何,疑惑地看着我。
“为什么要将承安一个人扔在画楼?”
平静无波的声音让明月潇有些失措,忙伸手揽住我,将头埋在我的发丝间,“父皇召我入宫。”
我冷笑了一声,“现在承安出事了,你开心了?满意了?终于如你所愿了?”我推开他,先是静静地说,最后变成了怒吼出声,将今日的伤心、往日的怨气一并发了出来。
我狠狠瞪着他,他眼中划过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欲过来再将我揽入怀中,我却戒备地后退了一步,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他站在我面前,我很清楚地看见了他面上闪过的一丝受伤。
他淡淡说了句,“你好好休息吧”,便出了房间。
我跌坐在地上,终日来的伤心让我眼眶湿润,狠狠咬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直到将自己的手咬得鲜血淋漓。
烟浔进来,见状吓了一跳,赶紧让漪澜拿药过来给我包好了手。
看着一圈一圈缠在我手上的白色纱布,我却想到了白衣的洛千尘,忽然莫名的想念他。
今日在王府里出了这等事,因为我执意让承安由王府出葬,所以独孤府那边也不好再说什么。
晚上我睡不着,眼前出现的全是承安往日的欢声笑语。从在西县、再到独孤府、寿宴上、柴房中、我出嫁时,最后是闲王府。
泪水浸湿了枕头,我起身,擦干面颊上的湿意,披上外衣准备去画楼。
烟浔漪澜怕我太过伤心,一直守在房外。见我出门,皆吃了一惊,却并不说话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到了画楼,承安躺在中间。周围已经被收拾得很干净,明天他下葬,我想我有必要来看看他,毕竟,我是他的姐姐。
轻抚过他的脸庞,烟浔漪澜因为害怕所以并未上前。
我抚着他的脸庞,心底暗道,承安,你看,她们都怕,但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身体颤抖起来,却忍住了眼眶里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我不想在承安面前落泪,我不想他走得不安心。
在心里和他说了许多,见烟浔和漪澜都有了困意,我再如何也不好让她们两个因为担心我而自己不能睡。
都走出了画楼,我忽然想起什么,又折回了画楼。我取出我身上一直带着的一枚玉佩,看了看,那是娘留给我的玉佩,一直留在身上,但现在,我要将它给承安。
我将承安衣裳的前襟扯开,入眼的却让我震惊。
他的身上一个肿起的红印触目惊心。我睁大了眼睛,原来....
掩下震惊,我将玉佩为承安戴上,合上他的衣襟,起身在出画楼前,最后再回头看了看。
承安,你放心,姐姐一定会找到害你的凶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