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云扬和汐芸推杯换盏,相谈甚欢,两人从云扬的塞外见闻谈到烟雨江南,从诗词歌赋谈到古今名士,汐芸的脸因那方中之物,已染上了一片霞红。谈到兴起处,只听得她一声惊叹,“云扬也是安公的追崇者?”
安公乃东晋第一风流宰相谢安,字安石,淝水之战的统帅,是王谢门阀齐名的奠基者,他年轻时隐逸山林,纵情山水,中年出仕,建立不世功勋,周旋官场,却不失内心高洁,是千百年来名士心慕之人。
云扬报以浅笑,“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笑谈静胡沙。安公的风姿,云扬倾心不已。”云扬吟出李太白的千古佳句,笑意更甚,“家父颇尚玄学,家传之风也是道儒相融,琅琊王家的道学之风家父甚为着迷,云扬自幼习二王楷法,却更慕谢家堂前诗。”
怪不得此人身上隐隐有着一股魏晋风韵,原来是家风所致。他言谈间对纵情山水的谢氏子弟倾心不已,这就难怪他的眉宇间总是透着温润高远之致。汐芸看着谈笑间的云扬,听罢他一席话语,心中暗叹:“方才你的琴音中虽心怀天下,却又暗藏着隐逸之志,为何要引而不发,是否也如谢安石一般本意丘壑,却无奈栖身尘世之中?”
汐芸一片遐想,忽而起身,脚步有些轻浮,她微眯着双眼,带着清丽的笑颜看向云扬,高声道:“人生苦短,切莫辜负韶华。今日得遇云扬乃郭汐之幸,必与兄畅饮三百杯。”
汐芸酒鬼般的举起杯子,手却似乎开始不听使唤,端着的酒觞微微一抖,盛出些液体来,云扬起身一把稳住酒觞,唇边带着闲适的笑意,远处的子师不住的摇头,拂开韩熙载的手掌,几步上前拉住云扬,“时辰不早了,不宜在此逗留。”
云扬浅笑侧目,“今日难得浮生之闲,七哥不如一道畅饮。”说罢不由子师回答,反手将他拉至酒案前,韩熙载亦笑意款款落座而来。
四人天南地北侃侃而谈,韩熙载更是传来管乐,朗声而唱,一旁的几人随即合起拍子,一曲终罢,酒意上头的汐芸更是大声吟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妙哉。”韩熙载和云扬连连称道,方才酒令之时汐芸一副白望之样,此时却语出惊人,出口成章,子师微沉的脸色渐渐舒缓下来,对着此句又是一番细品,只觉韵味无穷,汐芸的见识和才情让他对眼前之人大为改观。
放下成见,这才细细打量汐芸,肤若凝脂,容颜清丽,虽有些莽撞,可是抚琴操曲之时流露的雅致不输云扬,许也是世家子弟,先前自己怎会将他归为歹人?子师越想越是觉得不可思议,自嘲一笑,埋首琼浆玉液之中。
水榭四周的雾气越来越浓,夜凉如水,围坐的四人却意犹未尽,久久不肯散去。
一番酣饮,汐芸渐渐不胜酒力,这古人的酒度数虽低,可是汐芸喝下的数量累计起来也颇为可观,眼前的几人仿佛生出了几个影像,汐芸微微摇头,揉了揉双眼,站起身来,靠在水榭的雕栏边上,极力清醒神智,可是脚步却依旧轻浮,整个人仿若飘飞在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