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繁叶茂,肃花絮晚,菲红素轻,时至初夏,渐坠的夕阳映红了天际。虽刚刚经历过了一场血色的硝烟,失去近半河山,可是这个六朝古都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依旧繁华若梦。
临河酒肆中,一名容颜清秀的少年落座在二楼雅室,身下杨柳依依,水声脉脉。他一袭白衣,墨发用玉带束于头顶,肤如凝脂,唇若樱花,洁白的衣袂迎风微动,神情朗散,手上端着一杯香茶莫不经心的品茗着,目光全流连在雕花木栏之外。
这些日子汐芸带着紫鹃仍旧一副少年装扮,两人畅游山水,一路南下。
“公……公子。”紫鹃挪动步子轻声唤道,汐芸有了些微的动容,沾染余晖的面庞却没有丝毫的光亮,反之一片黯然。
“你知道千年之后的十里秦淮会是什么摸样吗?”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从汐芸的口中缓缓道出,紫鹃讶异着微微摇头,“奴婢……不知。”
汐芸没有抬眼,自顾自的,道:“千年之后它亦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是我的人生却随着这波光潋滟的河水改变了原有的轨迹……”汐芸一阵哀叹,紫鹃却越听越糊涂。
公主这是怎么了?
“烟雨江南,江山如画,才子佳人的美谈层出不穷。”紫鹃还记得这是出宫前汐芸对自己所说的话,她虽照着公主的吩咐准备了一切出逃之物,可坚定她跟着汐芸出走汴京决心的,却是这么一句看似简单却让她无限神往的话语。
一月以来她们引颈山林,泛舟湖上,到过西子湖畔,去过兰亭东山,汐芸带她看到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可自从来到这座千年古都,汐芸一月以来游山玩水的欢欣兴致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她不知公主为何会在这里呆坐便是一个下午。
紫鹃怎会知道,是那种思乡的愁绪,是这物是人非的景致让汐芸升腾出无望,那是漂泊心灵对家的思念。
人生最宝贵的莫过于求不得和已失去,汐芸昔日所有的一切都因这片河水被阻拦在了千年之外,那些相隔千年的过往要用什么才能来拉扯住?
紫鹃欲说些什么,却听见一声脆响划破了天际,汐芸嘴边的茶杯在地上支离破碎,裂开的洁白流淌着如柳色般的翠绿茶香,汐芸的手微微抖动着,一双杏眼死死的盯着楼外跨马而过的身影,那侧脸,那身姿……一霎那间和脑海中的一个影像交相重叠。
是他吗?
怎会是他?
汐芸不可置信的在心底惊呼着,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溢出了无法遏制的欣喜,原来从深渊到达云端竟是这样的简单。
还未回过心神,那个身影长鞭一挥,在汐芸眼前飞快的掠过,向秦淮河边飞驰而去。看着渐渐变小的人影,汐芸的身子像是着了魔一般蓦然起身冲出酒肆,顾不上旁人诧异的目光,她疯狂的追赶着那个身影,紫鹃慌忙放下银两跟着追了出去。
大街上一时出现了一幅诡异的景致,一名清丽俊朗的白衣公子好似癫狂一般在拥挤的街道中跌撞着前行,急切的像是在追赶着什么最珍贵的东西,身后的青衫侍从不停叫喊,却根本无法拦下他。道上的行人或驻足,或摇头,都叹息着那么美好的少年竟然是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