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她们不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而是她们没这个资格。七名千金初听懿旨,惊喜得差点晕过去,跟在内侍的身后,小脸上满是强行压抑的兴奋,人却紧张得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郁心兰心里却紧得慌,一般会有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情要发生时,她才会有这种感觉,这让她的心情很不好,直觉这事儿另有蹊跷。
从回雁宫到凤栖宫,要绕过几乎小半个后宫,走至一处小广场时,领路的内侍停下来,欠了欠身道:“请各位小姐在此稍候,咱家要为贵妃娘娘办个小差,一会便回。”说罢便走了,将八人晾在广场上。
广场正南面,听风阁的最上层,两名华服男子正在对弈。绛紫衣裳的赫云连城全神贯注,而九皇子明子恒则明显心不在焉。一名在阁廊上观望的太监躬身进来,向九皇子点了点头,九皇子便笑道:“这局我输了。不如去外面看看风景吧。”
赫云连城没说话,只是睇了他一眼,满眼都是警告“你不说原因,休想我到外面去”。
九皇子明子恒无奈苦笑,朋友间太过熟悉,也不是件好事啊!他只得实言相告,“母后从此次应选的采女中,挑选了八人,让你先过过目,若有中意的,便赐给你,两个三个都成。若是这几个看不上眼,再另外挑就是了。”他踌躇了一下,终是没说出“只不过,不是门第不高,便是庶出”这句话。
父皇到底还是不想连城与权贵结亲啊,若不是自己早已指婚,只怕指给自己的正妃,也是一样。
明子恒见赫云连城眉峰微聚,知他有所不愿,便微笑起身,生拉硬拽地将他拖出阁楼,来到栏杆处俯视广场。
广场之中,正婷婷袅袅地候着八名闺秀,有七人在不断打量周围的宫殿,唯有一人通身粉耦色的襦裙,如一支含苞待放的莲,淡然而立,清新静好。
赫云连城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旋即又移开,在另外七人的脸上随意转了一圈,不冷不热地道:“普通。”便旋身进了阁楼。
明子恒指了指那名粉耦色襦裙的少女,身边的太监立即会意,一溜烟地下了楼,去向皇后娘娘禀报。
“你不愿意也没办法,你已经二十一岁了,再不娶妻,实为不孝。今日给你机会自己挑选,让母后替你做主,总好过父皇胡乱牵红线。”明子恒在好友的对面坐下,见他又将棋局摆上,便伸手一推,“今日不下了,去凤栖宫吧,总要去的。”
赫云连城略向两旁看了看,明子恒会意,遣退侍人。他才说出心里话,“非是我不想成亲,而是不愿这般随意。娶妻是一辈子的事,你不说我也明白,京城中的名门贵女是不会让我挑的。我总不信此生就此没落,你我二人都在等待时机,只盼有朝一日能为国出力、凭所学之能封侯拜相,到那时,我再娶个名门淑女为妻也不迟。”
明子恒儒雅的眼中涌上一阵激动,是啊,六年前之事,他和连城何其无辜,他们没有一天不在盼着沉冤得雪重回朝堂……可这跟成亲不冲突吧?“子恒,娶妻娶贤,并非名门千金便是好的。只有能陪着你共尝辛苦的女子,才配与你白头偕老。等你荣耀之时娶回的妻子,你真的认为她是爱你而不是爱你的权势吗?”
明子恒太了解好友了。赫云连城根本不是这种重视门第非名门千金不娶的人,只是现在只让他从门户低的千金中挑选,他又素来骄傲,自是觉得受到了鄙视。旁人的鄙视和嘲弄他可以不在意,却不希望原本应由他保护的妻子,看着他时,目光是同情、悲悯或轻蔑的。
只是他年纪的确不算小了,皇后又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定不会委屈了他。明子恒心为好友着想,强拉着他下楼。
而此时等候在广场的少女们,则远远迎来了一队人,为首之人一身杏黄色的长衫,头戴玉冠,腰束玉带,完整的皇子装扮。少女们顿时一个个收回了乱瞄的眼,姿态优雅地立好,务求在皇子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郁心兰眼尖地瞧见为首的正是那个长着天使面孔、貌似纯真乖巧的十四皇子,这家伙的内心跟外表绝对是反函数,她忙低下头,心中默默祈祷,不要看到我!不要看到我!
待十四皇子走至近前时,恰巧引路的内侍也办完了差赶回来,忙领着众女给十四爷见礼。明子期一脸淡淡的笑容,明亮纯净的眼睛在众女脸上一飘而过,最后定格在郁心兰的乌云髻上。因为她脑袋垂得与地面平行,他只能看见她的乌云髻,和髻上那枝金镶白玉的玉兰花钗。
勾唇无声地笑了笑,明子期以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再不抬头,我就把钗子取下来……”
这家伙绝对说到做到!郁心兰只好迅速抬头,对上他纯净无垢的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个温厚的男声道:“十四弟,你又在欺负人。”
明子期回头一笑,“从来只有别人欺负我。”猛然发现了赫云连城,立即兴奋地跑过去,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就搭上人家的肩膀,一迭声地道:“怎么你脸上的疤还这么明显?上回我送你的玉肌膏你没用吗?”
“那是女人用的。”赫云连城对这个打小就崇拜自己,怎么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非常无语,真不知道自己一直这么冷淡,他怎么还能这么热情洋溢。不过,在人人都避开他的时候,他却一如既往地关心他,还多次入天牢送吃穿用度,这份情义,赫云连城还是铭记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