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日落黄昏,初蝶还没出来,早昔不高兴的板着脸,心想这回光返照时间也太长了罢。
刚想到这里,竹屋的门便打开了,初蝶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昏黄的日光映照着她泪迹斑斑的脸。
早昔隐隐觉得不好:“臭丫头,你的婆婆她——”
“哇呜……”说时迟那时快,初蝶猛的扑到早昔身上,嚎啕起来,“婆婆她死啦!”几乎同时,早昔抬眼望去,只见竹屋虚幻的浮于空中,渐渐的忽明忽暗,最后化作无形不见了。
“哇呜呜!”初蝶把头埋在早昔肚子上,不敢回头看消失的竹屋——那是婆婆的法力幻化的,婆婆死了,那竹屋自然不存在了。
“不要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只能、只能……”早昔同样的难过着,弯腰拍着初蝶的小背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在早昔生活的十七年里,万嫣宫没有死过人——就算有婢女弟子意外丧命,恐怕熏衣也无心让他知道。
初蝶虽然心下悲戚,但见早昔这般纯善懵懂,忍不住还是在心里小小的鄙视了一番——看来婆婆说的没错啊,这家伙虽然漂亮得不像话,却不谙世事……那么,很多事就好办了。
此时的花早昔,明明有有着无以伦比的潜力,自己却一无所知……这,算不算也是一种悲哀呢。
日薄西山,飞鸟归巢,早昔望望天色,心知此地不可久待,便拍拍初蝶说:“不要哭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可是怀里的小女孩并没有动静。
早昔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初蝶的肩膀把她推开:“喂!你怎么了!”
只见初蝶满面泪痕,却紧紧的闭着双眼,似乎呼吸也没有了。
“臭丫头!你怎么了!”早昔拼命摇着初蝶,千万不要老蝴蝶刚死,初蝶就出事啊,否则他会自责一辈子的!
还好,初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却有气无力的。她看了早昔一眼便又阖上眼,只是气若游丝的抬起手,从指尖幻化了一只小彩蝶,然后轻轻说:“……我没事,你带着我跟着它走……”话说完,初蝶便再次陷入了昏迷,怎么也摇不醒了。
“臭丫头!”四下无人,早昔这下真的六神无主了。这时,那只小小的彩蝶围着他飞舞起来,似乎当真要给他指路。
“小蝴蝶,拜托你了!”早昔只好横抱起初蝶,飞奔跟着小彩蝶离去了。
日落时分,湖泊四周终于安静了。但见湖水依旧清澈纹丝不动,瀑布隆隆水花四溅,青草如茵,虫鸣四起。唯独那空地上的屋子仿佛从没出现过,土地上一干二净。
这时,地面突然诡异的微微一动,林边的几只飞鸟冲天而起。同时,草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暗红色的光环。那光环越来越大,色泽也越来越浓,在半空中旋转着暗涌着,接着猛然红光大盛,遮天蔽日。
待到一切再次平静下来时,暗红光环已然不在,余下一对华服兄妹站立在草地上。
“哥哥,我们来晚了呢。”扎着羊角髻的凤烛笑吟吟的仰头看着凤翊,“那老太婆居然死了!”
“嗯。”凤翊长发披肩,蹙着眉,望着早昔离去的方向一言不发。
“那我们还要追上去么?”凤烛顿感无趣,一脚踢飞草丛里的一只小蛐蛐,“夏初蝶道行不深,抓了她也没用呀?”
“不要随便开杀戒,哪怕只是一只小虫。”凤翊却置若罔闻,“众生万物平等,皆有生存之道,何以你就可以修行,而它就要为你送命?”
“哥哥,我是无心的啦!”凤烛委屈的瘪嘴,“而且、而且……你还不是一样,四处找道行深的妖精,想要、想要……”
“不可同日而语矣。”凤翊神色丝毫不变,“该活下去的,就必须活下去,而为了更多妖族能活下去,必要的牺牲却也是不可或缺的。当初凤淮大人也是这么说的,你不记得了么?”
“烛儿不敢……”凤烛一听“凤淮”二字,立刻收敛了。她自知说不过哥哥,随即换言道,“哥哥,我们走吧。”
“不,我们跟着去看看。”凤翊摇摇头,望着早昔离去的树丛,神情严肃,“花早昔怎么会在此,我甚是不明白。”
“好啊!”凤烛顿时来了兴趣,“我也好想在人界走走看看啊,走吧走吧!”说完,她向前奔跑了几步,便消失在空地上了。
“真是个傻丫头。”凤翊无奈的自语了一句,也消失在了原地。
早昔的失踪,令幽萝已两天未食未眠了。
派出去的弟子皆陆续回宫,却丝毫没有早昔的音讯。为保万无一失,送信的鸽子一行五只,应该早就到天海楼了,却也无信函送回,实在奇怪。
“吩咐下去,把搜索范围扩大,不只是花谷和山道,就连附近的农家都搜一搜。”
这日午后,幽萝独自坐于案桌边,一阵猛咳不断,嗓子如火烧般辣辣,疼得泪水四坠。心慌意乱间,她习惯性的伸手,握住颈项间红线悬挂的那块白玉壁,仿佛希望能得到一些慰藉。
病痛难忍,幽萝从锦囊里摸出一枚青色药丸,服了下去。但是撑了半会,依旧昏了过去。
……
梦里依旧曾相识,旧人旧景如梦令。
山坳里,一群万嫣宫女弟子围着地上一人,领头的绿衫少女手持长剑,直指那人咽喉。
“你是谁?为何鬼鬼祟祟躲在这山中?”十六岁的幽萝如清水芙蓉般美丽,盛气凌人的逼问那不速之客。她在弟子中年龄不算最大,却深得宫主花吟梨的喜爱,武功资质和伺花能力皆为一人之下。
只见地上躺卧的是一名男子,衣裳褴褛,刀伤满身,血痂斑斑,浑身脏污不堪,看不出相貌和年龄,倒是一双明目炯炯,眼角微挑成凤状,甚是动人。
“姑娘手下留情,”男子挣扎着阻拦,气息微弱间,三分无奈七分诚恳,“在下姓白,名甫凡,被仇家追杀,情急之下入山避难,并不知此乃有主之地。”
幽萝凝神看着姓白的男子,对方神情坦然,倒不像是说谎。迟疑片刻后,她吩咐身侧的师妹把这个人先抬回去医治。
起初幽萝对白甫凡不冷不热,但此人和煦如春风,相貌又俊朗,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久了竟也互相心生好感,滋生出一些情愫来。
在女弟子们的悉心看护下,白甫凡一日日康复起来。
最后那日,幽萝送白甫凡离开山坳。站在山拗口,两人一时无语。
此时的白甫凡俨然另一人了。只见他玉树临风,眸如桃花,风采神俊世间少有。
沉默了一会,男子拿出一块白玉壁交予幽萝,笑容有如阳春三月,说:“幽萝,我并不打算要忘掉你。请你也记得我。”那玉璧呈纯白色,晶莹剔透,绝非凡品,璧面上精细雕琢着一个“凡”字,栩栩如生,入木三分。
转眼,人已去。而山崖间还回荡着男子淡淡的声音——请你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