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凉风习习,荷苑里粉荷花瓣纷飞翩跹,景致如画。
在万嫣宫小住了近十日,江昱圣不但不忧心江湖之事,反而越发的悠闲自得了。午时过后,他带着人闲逛到荷苑,见景致称心,干脆独坐在荷苑的琳琅亭里,吹起凉风来。
万嫣宫的侍女伺候的周到,不一会儿就有人奉上了清茶。然而江昱圣乌墨色的眸子望着一池粉荷,石桌上一杯清茶早已凉透了还没动过——
原以为他亲自前来,会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不过现在看来,她根本不记得他了。
一定不记得了吧。想到这里,江昱圣的俊脸线条绷的更紧了。
朝廷暗助天海楼平定江湖多年,如今事半功倍后却凶相毕露,开始向天海楼提出许多无理要求,试图从天海楼手里夺过江湖大权。但朝廷和江湖本就不是一主之物,江昱圣此等雄霸的人物自然不会受之胁迫。但迫于情势无奈,江昱圣选择了避而不归,令朝廷的使者前往天海楼却只能无功而返。
思忖间,一声嘹亮的鸟鸣低空响起。
阿怒循声抬头,只见一只大白鸟徘徊在亭子上空,正是天海楼专用的海鸟信使。黑衣少年吹了一声口哨,白鸟立刻俯身而下,停歇在阿怒的手臂上,骄傲的抖动着翎羽。
这正是天海楼专用的信鸟——天海青。
阿怒安抚了一下天海青,然后动作麻利的拆下鸟爪里的密信,询问的看向江昱圣。
江昱圣不动声色的笑笑:“念。”
阿怒展开纸条,目露喜色:“楼主:逸炎日落已归,事成。”署名是“漾”。
一念完,阿怒立刻激动抚胸道:“恭喜楼主!”
“好!”江昱圣满饮一杯,乌墨色的眸子暗光点点,“回信给漾,让他把事给我办好了,再等三日我就起程回去!”
因为两日后正是熏衣出关之时。待到彻底办妥万嫣宫的事,他江昱圣便可继续楼内的计划。这几日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可谓步步为营,其中任何一步有所差池都会颠覆他江昱圣的全局。
仿佛是庆功般的,天海青也仰天鸣叫了一声,清冽的鸣叫响彻晴空,白色的羽翅扑棱着。
这时,不远处的树丛后传来一声异响,江昱圣眼光敏锐一扫,但见枝叶后露出的红色衣摆一闪即逝,顿时了然于心,无可奈何的勾起笑意:“早昔少主,出来饮杯茶吧!”
话音落了一会,树丛里窸窸窣窣,一个人终于满不情愿的踱了出来,正是偷溜出来玩的花早昔。
“你本来不能发现我的。”早昔站在琳琅亭外,别扭的埋怨着。
虽然姐姐说江昱圣是他的恩人,可是他就是不喜欢这个男人。方才见这人惬意的饮茶赏景,如同在自己家一般,他就一肚子闷气。
江昱圣悠然饮着茶,见早昔溜出来也不大惊小怪,近乎温润的笑道:“早昔少主,过来坐。”
早昔板着脸来到石桌边坐下,瞪着江昱圣的俊脸半天无语。侍女上前为早昔斟茶,早昔却赌气将茶杯推开,然后斜睨着江昱圣:“你不在你的院子呆着,干嘛跑出来到处玩乐?”
江昱圣乌眸泛起无奈笑意:“这是贵宫主——也就是你姐姐,准了本楼主四处游玩的。”说到这里,江昱圣瞟了早昔一眼,“少主的衣服染了尘土,又贪玩了吧?”
早昔怔了怔,低头果然看见了衣襟上的泥土,于是用手掸了掸。早昔实在不高兴江昱圣用长辈的语气和他说话,干脆闭了嘴扭开头,一脸“我不想和你说话”的神情。
江昱圣叱咤江湖多年,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见早昔一副无赖的小孩情态,反而觉得甚是有趣,一边饮茶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靠的近了,少年身上散发的异香便扑鼻而来。早昔的香味和熏衣的幽雅淡香不同,不是一般的胭脂水粉,似乎是花香,又隐隐有着糕点的香甜,浑然天成并不做作。再看早昔的相貌,确然精致的模糊了男女之分,不过和熏衣并不十分相似。特别是眉间那一枚暗红花印,总让江昱圣隐隐想起什么,可是又无处可循。
而最最让江昱圣疑惑的是,哪怕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他依旧感觉不出早昔内力的深浅。
“早昔少主,眉间的花印不知是如何来的?”江昱圣微笑着放下茶盏,看似颇感兴趣。
“姐姐说是胎记。”早昔也不看江昱圣,从方才开始便盯着阿怒手臂上的天海青,眼睛眨也不眨。
江昱圣乌眸内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又问道:“早昔少主,那日见你武艺高深,不知师承何方高人?”
“不告诉你,你自己去猜。”早昔皱皱眉。其实早昔自小便会幻术,只是眼下懒得搭理江昱圣而已。和江昱圣相比,那只天海青显然更得早昔的青睐,只见少年双眸瞪得大大的,薄唇微微开启,分明已入了神。
江昱圣向来一言九鼎,世上能和他说话的人也不在多数,今日的对话倒是开了先例,弄得江昱圣竟然半天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倒是几个胆大的侍女,仗着平日和早昔熟络,忍不住掩唇偷笑。
阿怒皱皱眉,一把摁住那大鸟,恼怒道:“早昔少主,我楼主以礼待人,你若不好好答话,我不给你看鸟了!”
早昔眨眨眼,他在万嫣宫被宠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不看就不看,我还不想看呢!”说完满脸愤愤的起身,转身就要离开。
江昱圣只当早昔孩子气,笑笑也不在意,任由早昔离去。谁料阿怒咽不下气,少年气盛,脾气也上来了:“姓花的!你给我站住!有你这么和姐夫说话的吗?!”
“阿怒!”江昱圣蓦地抬头,沉声喝道。
阿怒话已说出,才惊觉自己泄露了秘密。刹那间凉风阵阵,三个人便沉寂在了亭子里。
“……早昔少主喜欢这海鸟,过几日我让人送来几只就是。”江昱圣打破沉静,笑道。
“你刚才说什么。”然而早昔直直的盯着阿怒,琉璃眸里寒意逼人,“你再说一次。”
“楼主……”阿怒心慌意乱,忙向江昱圣投去求救的眼神。慌乱间手劲一松,那白色的天海青冲天而起,“嗖——”的飞走不见了。
江昱圣抬手示意阿怒镇静,笑意更加如玉:“早昔少主勿怪,我这部下心直口快了些。”
“你说谁是姐夫?”然而早昔却揪住阿怒不放,脸上神情怪异。
江昱圣的笑意终于不见了。他沉默了一下,仅是片刻的时间,似乎在衡量什么,然后轻轻道:“少主,不是故意隐瞒,但我和你姐姐已有婚约,这确是事实。”
“是!”阿怒也忙着澄清,“我们怕你不高兴,便打算过些日子告诉你,并不是有意欺瞒。”
奇怪的是,早昔听了他们的话,并没有很大反应。
红衣少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戚没有喜悦,没有被骗的愤怒或者不明的迷茫。他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泛红的发丝被风纷飞在半空,仿佛时间已经定格了一般。
“姐姐她,”早昔暗红刘海下的神色痛苦万分,难以置信的嗫嚅着,“她……要丢下早昔不管了么……”
早昔只觉头痛欲裂,浑身的血液沸腾着,眉间的花印撕裂般的疼痛。
接着,一丝蜿蜒的血丝从少年嘴角流出,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