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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月影闻言,默然,半日,不觉也是一叹。

北府,灯火初上。灿然的星斗缀满夜幕。

焦桐凤尾随着那修长的手指轻轻勾抹,发出铮然清冽的音韵。

不成曲,不成调,看起来抚琴的人只是随意的消遣而已。

趁晚风,弄琴铮,白衣独坐,风声愀然。

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沉吟很久,水溶还是移开手指,站起身来。

“王爷,这是近日宗人府送来的名册,来给王爷过目。”

何谦早就在敞轩外等了多时,见水溶似要抚琴,便不敢惊动,此时见他起身,忙插空递上册子,却见水溶只是挥挥手令他退下,根本没有要看的意思,忙道:“王爷,宗人府那边还……”

“不必理会。”水溶背身而立冷然道。

何谦只好答是,然后退去,心里却有些困惑,明明是王爷要择王妃的,如今宗人府将籍册送来,王爷却又对这事儿分毫都不上心。真不知道王爷想要娶位什么样的王妃。

空窗孤影,孑然自凭。

“王爷,今天傍晚鄢仁已经派人去过荣府了,荣府的史太君接着便去了林氏那里。”

黑影悄无声息的落下。

心猛然一紧,水溶眉峰微微的动了一下。

“王爷,现在属下……”

“不必。本王……”水溶目光幽邃:“自会处置。”

黑影默无声息的消失,清沁的夜风里却多了几丝迷蒙的雾霭。

这个时候,恐怕她已经知道了。

不经意的一点恍惚,神思微摇,水溶轻轻攥起手掌。

今晚,他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外祖母说,玉儿,你好好想想。

舅母说女儿家的终身事自当由长辈做主的,再说,鄢府如今势大,攀上有何不好。

一处长大的三妹妹说,林姐姐,这是个机会。

曾经当做亲姐姐的宝钗堕泪不止,妹妹,哥哥如今陷在牢中正在鄢家手里,妹妹若不去,一旦触怒,恐不能回来。

好龌龊的嘴脸。

“什么哥哥,我几时有个哥哥了?他死他活与我何干,宝姐姐如此爱惜手足,正该舍着自己去换他回来。”

“三妹妹,既然是个机会,你为何不去!”

“舅母,我是林家的女孩,虽然父母俱亡,也轮不到不相干的外姓来做我的主,想要拿我当符码攀附权贵,休想。”

“老太太,再想,也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拒绝的斩钉截铁,人去尽后,却不能不痛心。

说什么亲人骨血什么情意疼惜,一旦与利益相权衡,就变得薄如蝉翼,弹指即破。

萤窗灯如豆,点点似血,映着黛玉平静如同霜冻的面容。

紫鹃悄悄的打起帘子进来,开始收拾床铺,一面小心的窥察着黛玉的神情,几次要开口,却都是欲言又止。

“紫鹃,你想说什么?”

“姑娘,我……”

“当说客?”黛玉嘴角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姑娘,其实,老太太太太他们也是没有办法,毕竟是太后的内侄,便是姑娘不肯,也留些地步,岂不是好……”

“紫鹃,你也来帮着逼姑娘是不是?”雪雁唰的一声进来,瞪着紫鹃,有些愤然道。

“雪雁妹妹,我没有……”紫鹃赶忙解释:“我是为了姑娘好的。”

“为姑娘好?”雪雁今天亦被气的不轻,爽性将不满,不论好歹,都吐出来:“你还好意思说,我倒想知道,若不是你当日自作主张去试了那块石头,园子里何至于起那么些谣言,嚼姑娘的舌头。你敢说你从来没有为自己考虑过?”

“雪雁,你说的是什么。”紫鹃一怔,又气又委屈:“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姑娘,我和你一样都想要姑娘过的好,我……我……”

紫鹃眼圈一红,便接不下去,跺了跺脚,出去了。雪雁这里犹自气呼呼的,黛玉却叹口气道:“雪雁,你这么说紫鹃,确实过了。”

雪雁见责,仔细想想,亦有些不安,走到黛玉身边:“我是气着了,她们怎么能这么对姑娘,姑娘又没碍着她们,她们怎么能明知道是火坑还要姑娘往里跳。”

说着,落下泪来:“姑娘,现在可指望谁去?”

黛玉微微一叹,将她搂在怀里:“雪雁,好了。有什么可哭的。”

雪雁揉着眼睛看黛玉,有些愕然,这才想起来素日多愁善感的姑娘,今日竟然都没有掉一滴眼泪,而且字字句句驳的她们无言以对。

姑娘的变化,真的不是一点点。

黛玉似乎看穿了雪雁心中所想,笑了笑道:“哭有什么用,这个时候掉眼泪,只会让他们更加看轻咱们。没有指望更好,就靠自己,我就不信,我林家的女儿要任她们摆布。”

雪雁呀了一声,破涕为笑,抱住黛玉道:“姑娘好厉害,我瞧姑娘越来越像夫人了。”

黛玉笑了笑道:“好了,别歪缠了,说起母亲来,前儿收拾出来的琴,你与我取来,那日打的葬花谱,趁着夜静,正好再抚两遍。”

雪雁道一声是,即刻把琴取了来。

良夜清风,空气中飘来淡淡的香,清冷寡淡,似有还无。

好奇怪,这味道好生熟悉。

黛玉将纤纤玉指压在弦上,轻轻一抹,忧伤而清灵的音色溢出指尖琴弦。

琴,是当年贾敏的旧物,也是她留给女儿的唯一念想。

那日偶然收拾出来,黛玉抚着琴,一念所动,是以葬花吟为脉谱成曲子,将葬花的凄凉化作曲声,写尽葬花怜花惜花的心事。

愁绪满怀无释处,唯有付之琴音。

可惜,这曲还未成,只得过半,不知如何续下去。

绣窗夜浓,罗衾不耐,清眸中一片凄惶。

指尖微扬,绷起君弦,音韵更加清亮激荡,裂石穿帛,可也太高,太过,太险。

恐不能持久。

夜色沉寂,有人凝神静听,深眸如皓月清冷。

原来,她骨子里是这样坚强高傲的女子,这个时候还可以这么淡然自若,水溶自嘲多此一举,本要离开,可是那一声冰晶碎裂般的琴音却有着惊人的吸引力,让他不由自住的羁留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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