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一辆马车平稳的在小道上行驶着,一路安安静静,无人惊扰。
车内,红衫人儿低着头,小脑袋一耷一耷就快要睡着。坐在她身旁的紫衣男子嘴角一勾,伸过手揽她入怀,并且还贴心的拿过毛毯替她盖上。怜惜之情,丝毫没有掩饰。
对面,白衣男子抿了抿嘴,似有些不甘,又有些微恼。可所有情绪最终只能化成无奈,遂干脆掀开轿帘向外张望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寂遥从侧边看见夙夜露出脸,以为他是要问情况。 便开口道:“爷!前面是平遥县,是个民风纯朴的小县城。现如今季候变化无常,黑夜来的极快。我们今晚就去县里找个客栈落脚吧?”
夙夜原本心情不爽着呢,可听见夙夜这番话后,静下来细细想了想道:“平遥县?我记得……好像是那个张青天的管辖之地吧?”
寂遥闻言,失笑回道:“看来张青云的面子可真是不小,连九爷你,都对他一直念念不忘啊!”
“……”夙夜翻了翻眼,没好气道:“什么念念不忘?你小子说的我好像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似的!”
“呵呵,哪有!属下可不敢!”
寂遥嘴里道歉着,但语气里可全然不是“不敢”的意思。他和夙夜之间,用小舞的话来解释,那就是铁打的友情,从小穿一条小**长大的!
所以他们俩这主仆默契,可真不是一般人能介入的。就连后来的鬼逍,夙夜虽然也是很照顾他,但算起来,还是不及寂遥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平日里,夙夜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寂遥立马就能领会。有时候甚至夙夜眉头一皱,或者眼皮子抬了抬,寂遥就点点头出去办事了……
作为旁观者的某舞,她表示相当的神奇和佩服!
咳咳!回答正题!
为什么夙夜对这平遥县的“张青天”记忆尤深呢?原因呐,是因为他是个清官!
“张青天”本名张青云,在这小小平遥县已经做了二十几年的县令!平遥县虽小,但案子还不少,什么谁家的鸡被谁家的鸭给咬了啊,谁家被小偷光顾了啊,谁家的牛踩了谁家的田啊等等等等。下至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至杀人犯法的大事。这张青云是一件都不落下,通通接手秉公办理。所以在民间,才有了“张青天”这个称号。
夙夜自从离宫后,就带着寂遥,两人常年在外到处游览赏景。跟这一次一样,也是天色已晚,来这小小平遥县落脚休息。
他们两人一来到这镇上,听见最多的话,就是夸赞这平遥县的县令是个多么好的官。张青天怎么怎样,张青天如何如何。
起初夙夜并没把这些话听进多少。清官有什么?云国的这些个官员,虽不能夸大其词说全部都是好官,但为人清廉,奉公守法的,还是大有人在!
当晚,他们住进客栈。在大厅吃晚饭的时候,就听见客栈里一些喝醉了人,大声嚷嚷着。一开始就说些没营养的话题,后来说着说着,不知怎的,就说到了张青云的身上。说他也真真是个好官!为了找出凶手,连家人的性命都可以不顾。只为帮受害者的家人讨个公道。
他膝下一共三个儿子,两个儿子都在一场命案中,被凶犯劫持威胁他,让他尽快结案不要在查下去。可他不听,硬是要茶个水落石出,最后逼急了凶犯,两个儿子就这么被无情杀害了。
就因为这件事,他的妻子受到了严重的打击,精神变的有些失常。若不是上天垂怜,还有个小儿子在,怕是张夫人也活不下去了。
最后凶犯被抓捕结案的那一日,张青云走到凶犯身前。当着众百姓的面,摘下了官帽抬手狠狠打了他两巴掌。在众人错愕之际,他老泪纵横缓缓道:“作为一个父亲,这是我替我的两个儿子,给你的一点惩罚。”说完,他擦掉眼泪重新戴上了乌纱,一脸的正气凛凛。
“作为一个官员,我只想告诉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凡做了坏事,必有恶报!不要存着侥幸心理,不要以为使一些手段就可以逃之夭夭!我告诉你!这平遥县有我张青云在的一天,我就绝对不会让你们这群恶徒逍遥法外!”
那些喝醉了人一个个说的激动不已,客栈里的其他人闻言,也是鼓掌道好。可说着说着,到最后全部都沉默了。有的趴在桌上,有的垂下眼眸,有的甚至已经去擦滑落眼眶的泪水。
夙夜不明所以,刚想好奇的去问一问情况。却陡然听见某个喝醉的人摇头苦涩道:“太苦了……实在是太苦了……你要说这老天是不长眼呢,可怎么会让咱们平遥县来了这么一个好官呢?但要说老天有眼,又何为对一个清官这么残忍?两条人命碍…辛苦养大的两个孩子就这么被杀了,还落得个尸首不全的下抄…”
“哎……”坐在那醉汉旁边的另一人出声轻叹。“是碍…咱这平遥县平日里也没什么大案。杀人这种事,我们哪会做的出来?可咱们这么想,别人不这么想!那些个没人性的外乡人,或者什么江湖恩怨之类,只要事情发生在平遥县,我这心哟,就不踏实!不是担心我自己,是担心张青天!你说难得我们有福气,摊上了这么个好官。可我如今,却宁愿希望他不是好官了……”
夙夜转了转手中的酒杯,细细想了想他们刚才那些话,大致是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一个好官,好到让百姓希望他宁愿不是好官?呵呵……也真是有意思呢!
那一夜,夙夜未眠,心中临时起了兴致。推开窗户纵身跃下,借着月色直奔平遥县衙门后院而去。
他躲在暗处,看见张青云在书房批阅着什么。烛火照耀,那才四十出头的男子,却已生出不少的白发。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他闪至拐角藏好,待那人进屋后,才又出去查探情况。
书房里,一妇人端着一碗热汤放在桌上。身子单薄又瘦弱。夙夜一瞧,就知道她多半就是张青云的妻子。那个传言中精神有些失常的女子。
张青云抬头见到她,当即放下手中文件,微笑着朝她走去。接过她手中的汤碗喝了几口,接着握着她的手搓了搓,皱起眉数落了她两句,说天气凉,出来应该要多披一件外衣,让她赶紧回房休息去。
妇人温柔的望着他,点了点头嘱咐他也早点休息。说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再也不可以失去任何人了。
没有责怪,没有怨恨。不劝他辞官,也不说他冷血。只是一如既往的关心,一如既往的默默支持。张青云闻言眸子闪了闪,伸手轻轻揽她入怀。
屋外,夙夜嘴角轻扬,足尖一点,纵身离去。回去的途中,远远的就瞧见寂遥在街道的另一头等着他。
他忽的停下脚步不动,不知怎的,瞧着对面那从小就跟着他的绿衣人儿,他下意识的就觉得他其实也挺瘦的!一个男子,怎么可以那么瘦弱?看来,他这个做主子的,也太不关心手下了!
没有回去客栈,而是吩咐寂遥直接拿了行礼连夜赶路。后者没有一丝疑问,听命点头去办事。
于是,他们两人骑着马,就着月色,离开了这个小县城。
一路上默默无语,最终还是夙夜忍不住,开口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走?”
寂遥摇了摇头,如往常般从容答道:“我为什么要好奇?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要听命办事就好,不需要多问!反正,爷总有理由的。”
那一刻,夙夜心中微恼,不知是在生气什么。他下意识的就道:“那要是我没理由呢?我就是无理取闹,就是要连夜赶路。这样的话,你是不是会觉得我很任性?”
寂遥失笑,转头望向夙夜。漆黑的夜里,那双眸子显得格外的明亮。让夙夜这个做主子的,都觉得太过耀眼,稍稍别过头不敢与之对视。
“就算没理由,我也听!再说了,任性有什么不好?在皇城里就是太压抑了,所以爷才会想法设法的逃出来,不去争什么皇位。现在我们终于出来了,爷是该任性一些,这样……才觉得是活着,不是吗?”
夙夜蹙了蹙眉,沉默片刻后,开口缓缓道:“我之所以急着离去,是因为……”
“因为爷害怕。”
“……”
寂遥的声音近似呢喃,在寂静的夜里听着有些朦胧之意。但却让夙夜的心里狠狠一窒,半天没回过神。
“爷害怕那种温暖。是因为觉得不真实,觉得太珍贵。如果被那种温暖包围着,会舍不得离去。但若是有一天那种温暖不见了,该怎么办?该怎么去面对?”
“……”
“其实寂遥知道,爷在外这么久,心里一直没有着落。这么些年,你到处游玩,到处闯荡。哪有美景你去哪,哪有美人你也去看。说到底,你不是因为觉得好玩有趣,或是观赏美景。景色在美,终是过眼云烟。所以碍…爷心里念的,是一个人!”
“……”
“爷其实一直是在找……那个能陪着你一起看风景的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