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蓝珞枫恍惚不觉今夕何夕,不知自己究竟是蓝珞枫,抑或是尹昊天?那澹台晶梦呢,那个梦里刻骨铭心爱过的女子,她又在哪里?
朝霞映上窗纸,满室晨光,天,已经大亮了。
蓝珞枫整理了衣物,准备起身告辞。
推门而出,苏氏姐妹正在院中收集莲叶上的露珠,而莲池之畔的另一个亭子里,一个女子的背影赫然呈现。
“蓝公子!”苏叶眼尖,先发现了他,“你可算是醒了。”
“昨夜叼扰了……”蓝珞枫正想说些致歉的谦辞,苏叶却“扑哧”一声笑了,“何止是昨夜?”
蓝珞枫问道:“姑娘的意思是?”
苏岚文静地接过话头:“蓝公子,你整整睡了五天五夜。”
“五天?”蓝眼睛越瞪越大,“怎么可能会……”思来想去不甚明白,索性直接走向亭子,恭敬道:“这位就是忘尘大师吧。”
亭内的女子缓缓转身。见了她的模样,蓝珞枫有些惊怔。苏叶说她们姐妹是被她收养的,以苏氏姐妹的年龄来看,她至少三十开外。可是这女子,分明比他大不了多少。相貌清丽婉约,眉宇间却冷若冰霜,凛然不可侵犯。红色的衣衫,酷似池中红莲裁就。此时的蓝珞枫并不知晓,她,就是君陌颜的生母,水凝心。
水凝心了然道:“蓝公子是来作辞的吧?”
“是,在下还有要事在身。”蓝珞枫垂首道。一阵悠然的箫声顺着清风晓雾送入耳中,蓝珞枫再一次生凝,失态地大声问:“大师,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陆云裳的姑娘?”
水凝心似早料到他会这样问,淡然道:“莫问情缘空自恨,强求却添愁满怀。”不等他回答,转而对苏岚唤道,“苏岚,露水收好了么?快给姑娘送去。”
“是。”苏岚盈盈点头,端着脸盆朝走廊的另一头而去。蓝珞枫不经意地留意一下苏岚,竟觉她颇有忘尘大师的风范,远比孪生妹妹苏叶成熟冷静。
“大师,我可以见她么?”蓝珞枫恳切道。
水凝心摇摇头:“见与不见,皆是机缘,时候未到,何必强求?”
“她……真的是?”蓝珞枫听她说得语气甚玄,但意思却明显,她没有否认吹箫之人的身份。
“七月初七后,你自然会见到她。”水凝心道。“蓝公子,现在,我要劳烦你一件事。”
蓝珞枫道:“但说无妨。”
“去帮我寻一味药。”水凝心道,“此药是千年还魂草,找到药后,只须借用他的几根须发,不必伤其性命。”
蓝珞枫对妖魔鬼怪亦是耳闻目见,听她说,心里暗道:“区区一株草怎有性命?是了,一株千年的草,聚合了天地灵气,应该已经成精了,那天苏叶所说的一味药,应该就是这个了。只是,她要这还魂草作什么用呢?”他一时呆呆地想着,忘了周围的一切。
却听苏叶叫道:“大师,这是什么鸟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蓝珞枫起身捉住鸟儿,那小鸟便成了他手中的纸鹤。拆开纸鹤,纸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枫儿勿虑,红袖已回南诏。字迹正是她孪生姐姐蓝珞雅的。知道舒红袖的平安,他松了一口气,感觉心里的一个包袱卸下了。
不错,舒红袖此时正在南诏国的蝶羽宫内。
当日她也不知自己遭了谁的偷袭,眼前一黑便无了意识,待到醒来时,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南诏国公主蓝珞雅的贴身侍婢芊竹。
“舒姑娘,你醒了?!”芊竹一脸的忧愁舒展开来,一面扬声向外喊:“宫主,舒姑娘醒了!”
紧接着就看到蓝珞雅自宫外慢慢走进。那时是正午,蓝珞雅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犹如幻象。紫罗裙,公主髻,淡扫蛾眉,轻抿朱唇,眉目之间隐然透出书卷的清气。蓝珞雅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作汉家打扮,手中一如往常拿着一本书。
“红袖妹妹,你可算醒了。”蓝珞雅将书放在案头,柔声道。
“雅儿姐姐,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舒红袖不解道。
蓝珞雅道:“这个我也不知。昨天一大早芊竹去扫台阶的落花时,就看到你躺在那里。”
“我……”舒红袖努力地回想着近期的记忆——西湖,断桥,烟雨——她应该在杭州才对,怎么平白无故就到了大理?!
蓝珞雅宽慰道:“红袖妹妹,国师近日外出云游去了,龙轩又去镇守边关了,我正好缺个人作伴,你就留在蝶羽宫陪陪我吧。”
“但是枫——”
“我会给他传讯的。他能照顾得了自己。”蓝珞雅道,“红袖,给他,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和空间。”
舒红袖默然点头。一缕阳光投在案头的瓷器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灼得她的眼睛盈了泪水。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一直喜欢的阳光也会有伤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