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早春,有一种特别的韵味,就好像一位含羞带泪的少女,掖着难言的心事,披着洁净的白纱,袅袅婷婷地飘走在迷雾的晨间。
医护人员休憩的小花园,麻雀虽少,五脏俱全,极具江南风味。亭台楼榭,花卉林木。向四周幅射出去的几条蜿蜒的小径,用滑润的河卵石铺垫成各种花卉的图案,凹凸分明,轻踩上去,似乎是有一只温柔的小手,轻轻地在抚摸着众人的脚底心,让行走之上的人们,有一种痒酥酥的感觉。这里头还隐含着一个医学的道理。那就是,这突出来的小石子啊,起到了一个脚底按摩与刺激的作用。这个原理很浅显,就是通过人体与石子的接触与磨擦,以刺激脚底反射区(中医称为穴位),透过神经(中医称为经脉),令相对应的器官产生反应和功能,使血液循环顺畅,排除积聚在体内的废物或毒素,使新陈代谢作用正常运作,达到治疗的效果。
柳芊芊走进小园子里,有些艰难地坐上高大的秋千架。然后,小心地脱掉长靴,扯掉厚实的棉纱袜,一手扶着绳索,双脚在光滑的石子上上下左右地摩娑着,让一种很特珠,却很舒服的感觉,从脚底心升起,漫游在全身的四筋八脉。
带着淡淡花香和晨雾的味道,将柳芊芊包围其间。环视四周,安静而又迷茫。柳芊芊觉得,生活,若是在这个环境中永远不出去,那该多好,那绝对是一个美好的童话。
每个人在孩童的时候,都有一个自已的童话世界,他(她)们倘佯,他(她)们沉醉,他(她)们在长大。但是,人,不可能永远生活在童话世界里。长大后,他(她),必须得面对残酷的现实,必须得经受狂风暴雨的肆虐与冶炼,当现实将一个人的理想与渴望磨灭得差不多的时候,童话就成了一个成人不可企及的世界。
所以,童话只能是孩子们的世界。
柳芊芊从白大褂里掏出手机,刚拨出几个数字,悦耳凄美的电话铃声撕碎了清晨的静寂,柳芊芊定睛一看,心头不免一紧,如画的眉眼深深地蹙了起来,应答的口气自然不似往常那般动听:“喂……”
“芊芊,到单位了吗?要是在车子里的话,那阿哥等一下再给你打。”小心翼翼且呵护倍加的口吻,这个世上除了柳父所能持有,剩下的,便是林晨飞。今天,却是柳逸轩。
柳芊芊一脸的不高兴,“早就到了……柳逸轩,你昨天干什么去了?你不是说昨天给我打电话的吗?害得我等了整整一天。”
柳芊芊一不高兴,她就喜欢连名带姓地称呼别人。当然,这个待遇,不是人人都能享有的,满天下算去,不会超过三个:柳逸轩,柳逸扬,林晨飞。
那头的柳逸轩,从柳芊芊的称呼上便能感觉到妹妹的怒意,但他似乎无意多解释什么,有些急促地说了一句:“芊芊,阿哥下午就回杭州了,晚上我们一起在外面吃个饭好吧?现在你在工作时间,不好多说话的。”
柳芊芊很任性,顿着脚,咬着牙喊道:“不行!我等不到晚上了,现在就想知道!你老实跟我说,到底有没有那回事体?”
纤巧的玉足,被小石头“抚摸”得生疼,柳芊芊不免“哎哟”出声。
柳逸轩紧张的在电话那头大叫:“芊芊,芊芊!怎么了,怎么啦?”
柳芊芊可不买他的账,恶狠狠地说:“不要你管!你到底说不说?”
“芊芊,你没事体吧?是不是碰在什么地方了,要不要紧?疼吗?”
柳芊芊火大了,一下站了起来,可她忘记自已是坐在秋千架上的,光裸的纤足猛地踩在尖突的小石子上,疼痛的感觉让她的腿一下软了,整个身子失控,摔倒了。
柳逸轩很清晰地听到柳芊芊呼痛的声音,急得吼了起来:“芊芊,你说话呀,你到底怎么啦?”
人的皮肤,在寒冷的季节里尤其容易破损,望着脚面上出现的出血点,柳芊芊心内的火气被丝丝的痛感所代替,她弱弱地说了一声:“没关系啦,从秋千架上掉下来了。”
“什么?”柳逸轩觉得自已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到过医院供内部医务人员休憩的小花园的,也见过那架比其它公园都要高大的秋千架,因为是供成人玩乘的,所以,秋千架离地面的距离比正常的会高许多。从那上面掉下来,娇小的芊芊一定受伤了。
“阿哥,你别东拉西扯的,不许混淆主题!”柳芊芊索性坐在地上,小心地给渗出血点的小脚套上袜子,她准备穿着袜子回办公室处理一下伤处。
柳逸轩可没有柳芊芊这般淡定,他在那头叫道:“芊芊,你告诉阿哥,哪受伤了?痛不痛?身边有同事吗?能不能自已走到办公室?”
“跟你说没关系啦,只是脚面上划破了一点皮而已。你跟林晨飞一样,一点小事就罗罗嗦嗦的,你八、九十岁啦?”柳芊芊从小就习惯柳逸轩的这般紧张与关切,不满地抢白道。
而且,柳芊芊的心里,莫名地滋生着一丝对柳逸轩的反感,自从嫂子的手机里看到那些恶心的短信后,尤其是听到那位卖烤红薯的大妈的话后,柳芊芊似乎再也找不回来以前的那种亲密无间的情感了,对柳逸轩。
柳逸轩却没有察觉出来,他知道林晨飞出差在外,芊芊有任何事情,身边可倚靠的人,只有自已。
别说芊芊脚面上出血了,就是身体没出任何状况,他也揪心异常,因为,芊芊竟然从高高的秋千架上摔下来了。
他急促地说了一句:“芊芊等着,阿哥马上赶回来。”
这下,轮到柳芊芊大叫了:“不用不用,我真的没事体的。”
那头的电话,已挂断了。
柳芊芊提着长靴,刚直起身子往前走了一步,“哎哟”了一声,她再次摔倒了。
这次,她发现,疼痛的感觉来自脚踝处,而不是有出血点的脚面。
柳芊芊只能再次坐在潮湿而冰冷的地面上,将右脚抱在怀里,顺着疼痛的地方细细一检查,凭着读了五年的医科大学,她发现,自已的右脚踝处,不是错位了就是骨折了。看样子,自已只能是单脚跳回办公室了。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晃进了小花园,随即,惊慌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空间:“柳医师,柳芊芊,你怎么坐在地上啊?”
柳芊芊凭声音就知道是谁,她有些羞涩地苦苦一笑,低下头看着慢慢红肿起来的脚踝,轻轻地说:“我的脚可能受伤了。”
尽管不喜欢这个人,从心底里排斥这个人,可看在同学五年且又是同事的份上,柳芊芊还是给足了这个人的面子。
一个清瘦细高的人迅速朝这边跑过来,蹲下身子,伸手就去摸柳芊芊悬着的纤足,急急地说:“我看看,我来看看。”
柳芊芊金鸡独立地站着,见他伸手过来,忙往旁边一转,却带到了伤处的神经,忍住痛,客气地说:“不用不用,回去上点药酒就好了,没事。”
那个人望了一眼柳芊芊因疼痛而变得潮红的俏脸蛋,怜惜与心疼写在他紧蹙的眉宇间:“还说没事?痛的脸都红了。”
“真的没事,李医师。”柳芊芊咬着牙说。
心里却在说,李亚林也真是个讨厌鬼,无处不在的讨厌鬼。
长相斯文儒雅,却有一肚子主意的李亚平,是柳芊芊的大学同学,从见到第一面起,便开始痴热地追求柳芊芊,从婚前追到婚后,直到现在也没停止过对柳芊芊的关注与觊觎,期待有一天,柳芊芊会离开她的婚姻而投入他的怀抱。
为了柳芊芊,他大学毕业后不回无锡老家,通过各种关系,花费了很多的人力物力,终于达了了他的心愿,与柳芊芊共事在同一个医院。他在骨科当个实习大夫,与妇产科是前后楼。
不知是两人的办公室相距太近,还是李亚林有心,反正,柳芊芊在抬眼低头处,十有八九都能看到李亚林那火热的眼神。
结婚后,柳芊芊以为,自已终于可以逃脱林亚林的围追堵截了,谁知,李亚林虽失望,可他的眼神,他的举止,依旧如先前一样,时时处处表现出对柳芊芊的情和爱。只是,他不再在口头上,出现任何与爱情这两个字有关的言语,他显得含蓄而内敛。
但是,敏感的柳芊芊能感觉得到,李亚林对自已的那份痴心,依旧没有改变。她很想找李亚林好好谈谈,告诉他,这辈子,自已的身心都是属于林晨飞的,希望他,改变心意,尽早去寻找属于他自已的真正的幸福。
可柳芊芊张了好几次嘴,都没法说出口,因为,现在的李亚林,他根本没说爱自已啊,自已找他这么一说,反而觉得自已,自作多情。
今天一大早,尴尬之处,又遇尴尬之人。柳芊芊除了脚不适,心,更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