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从医院出来,拿着地址的字条,一路打听到林晨飞的公司。门外的值班保安伸手拦住:阿姨,您找谁?
“阿姨”是南方的称呼,对东北农村人来说,显得有些生疏与拗口。母亲满脸不高兴地说:我跟你可不是亲戚,你别张口就叫我姨。
保安先愣后笑:对对对,我们不是亲戚……请问您老人家找谁呢?我帮您去叫出来。
母亲有些不信任地瞅了瞅保安,一推手,道:不用,咱自已会叫。说着,又扯着嗓子在楼下大喊了起来:飞儿,小飞啊……小飞,你妈来了。
林晨飞接到柳芊芊的电话正想去医院看看呢,听到这熟悉的大嗓门,忙跑了过来,一看,果然是母亲。
将母亲领回家,还未关上大门呢,母亲开口了:你要是不改变心思,你妈就死在这里。你啥时候跟她断了,妈啥时候回去。
林晨飞无语。
林母哼了一声,出去了,至晚才回,胜利的微笑挂在了脸上。
后来才知道,林母当时是找柳芊芊的妈妈去了,让这个退休的芝麻官管好自已的女儿,别来勾引她的儿子。
柳家妈妈当然是愤起反击喽。哼,你不喜欢我的女儿,我还看不上你的儿子呢!
几座大山顿时压下,林晨飞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不敢跟母亲死扛,只能用消极的方法来表明他的态度。
当母亲自以为自已的这招终于见效的时候,林晨飞终因焦虑过度,饮食无律而被送到了医院急救。这下,母亲只得退让了。
婚是让他们结了,可对柳芊芊这个漂亮又时尚的媳妇,母亲的心里始终有个疙瘩,始终看不顺眼。
“这就叫难听了?你瞅瞅你们都干些啥好事?你是个大老爷们,她洗个澡也得你洗啊?你还有没有点老爷们的刚气?再说了,你们城里水啊电的不用钱啊?她为啥要天天洗澡?身上长虫子啦?”一想到那整缸整缸的清亮亮的水就那样浪费了,林母觉得自已的心,倒好像有虫子在啃。
“妈,南方人跟咱们北方人不一样,因气候的原因,都喜欢洗澡。”
“你也不用整天为她说好话。我知道,讨了媳妇忘了娘,你现在翅膀硬了,嫌你妈了。”林母背过身去。
林晨飞真是觉得自已成了一块夹心饼干,他轻轻地搂过母亲的肩头:“妈,你想多了。儿子怎会嫌弃妈呢,狗还不嫌家贫呢。”
林母的心里有些宽慰,嘴里却说:“少拿甜话腻你妈,你的心思我还能不懂?巴不得将你妈撵回家去,好把你这个败家的媳妇当菩萨供起来、”
林晨飞也不知母亲为何如此看不惯芊芊,又不好多为芊芊开脱。只得嘿嘿一阵,挠着头笑问:“妈,你刚才说有啥话要说?”
林母嗯了一声,用嘴示意一下那间客房:“你二姐这回来你这,是有事哩。”
“啥事?”
“你喊你媳妇出来。”林母望着那扇紧闭的门,说。
林晨飞有些为难,他担心母亲会当着芊芊的面说些过激的话出来。林晨飞的脸上绽开了讨好的笑容:“妈,有啥话您跟您儿子说呗,她能顶啥用?”
“跟你个大老爷们说不着,叫你媳妇出来!”林母的声音大了起来,浑浊的眼珠子瞪得奇大。
“好好好,妈您别着急,我这就喊去。”
林晨飞刚推开房门,柳芊芊便赤溜地躲进了被窝里,脸朝下,显然是不打算理踩林晨飞。
“老婆……嘿嘿小老婆……”林晨飞在打着腹稿,看用怎样的话语能让芊芊乖乖地起来随自已出去。
嘿了半天,柳芊芊也没个动静。林晨飞担心母亲在外面着急发脾气,只得直接了断地说:“芊芊,你起来一下,妈有事要跟你说呢。”
“要是说生孩子的话题,请免开尊口。”
“不是的,好像是二姐有啥事求你呢。”
柳芊芊一骨碌爬了起来,“阿姐?她有什么事?怎么不进来?”对这个粗线条的姑子,柳芊芊还是心存好感的。
林晨飞又是嘿嘿一笑:“你不是不喜欢别人进你的卧室嘛。”边说,边将棉袍给芊芊披上。
柳芊芊边系着腰带边走出来,林晨飞亦步亦趋地随着后面。抬头见到母亲那锐利而带着责备的目光,林晨飞忙往厨房走去。
柳芊芊走到沙发边,看了看四周:“妈妈,阿姐呢?”
“睡了。你坐下,有几句话跟你唠唠。”林母的身子往边上移了移,给柳芊芊腾出个位置。
柳芊芊正想坐下,一眼却瞟到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她两眼直直地盯着沙发表面上的那几道刮痕,大声地叫道:“老公,老公!你快来,快来!”
林晨飞以为婆媳交起火来了,忙端着个果盘跑了出来,见状,紧张暂且放下了,忐忑却上来了,“怎么啦?”林晨飞明知故问。
“这面上怎么刮了?刮了这么多道。”柳芊芊边伸手去抚摸,边心疼地说。
“刮了就刮了吧……来,大伙来吃水果。”林晨飞用一根牙签串起一片洋桃,柳芊芊刚伸手去接,林晨飞却将竹签递到母亲的手里:“妈,你尝尝。”
柳芊芊有些失落,不悦地说:“你说的好听,什么刮了就刮了吧?这沙发二万多呢,阿哥嫂嫂送给我的陪嫁,你就不当回事不心疼。”
“谁说不心疼?那我也不能哭吧?要是哭能把这些刮痕哭掉,我就死劲哭好啦。”林晨飞重新挑起个鲜艳的樱桃,放到柳芊芊的手里。
林母见儿子这付小媳妇的样子,心里实在是窝火,她冷着脸借题发挥:“一个老爷们好意思说哭?亏你说的出口!”
“妈,嘿嘿,我就是这么一说。”林晨飞一屁股坐在了那些刮痕上边,指着挨近长沙发的单人沙发说:“芊芊坐啊,咱妈要跟你说事呢。”
婆婆她们没来的时候,柳芊芊总是坐在林晨飞的膝上或是腻在他的身边,看电视、看书啦,吃水果啦。突然叫她孤零零地,远远地坐在了林晨飞的左侧,看着紧挨着林晨飞的婆婆,柳芊芊突然有种酸溜溜的感觉。
那个位置,是自已的。
柳芊芊不情愿地坐了下来,将白底绣着粉红玫瑰花的棉袍拉了拉,遮住了自已的双腿。眼睛,不时地在那处令人心疼的刮痕与婆婆的身上,来回睃视。
“妈,有啥事您就说吧,我俩都听着呢。”
林母先清了清嗓子眼,然后,也不看柳芊芊,眼神飘离,好像非常不甘愿说话似地,说:“那个……那个芊芊,你们医院里有照生男生女的那个玩意是不?”
柳芊芊一听,婆婆怎么又扯到生孩子的这个话题上来了?她瞪了林晨飞一眼,心里暗说:好,你敢骗我,等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不是玩意,是医疗仪器,叫B超。”柳芊芊回答着,心里却在紧张地想,假如婆婆下一句又要说出让自已生孩子的话来时,自已该如何还击。
林母不屑地哼了一声:“叫啥不都是一样?就是,叫B啥超的,我还能不知道?”
柳芊芊正想反驳,林晨飞背着他妈一直对柳芊芊摇手,脸上带着央求的笑容。柳芊芊心软了,笑了笑:“妈妈问这个做什么?是不是想做B超检查啊?那简单,B超室的秦大夫是我的学姐。”
“谁说我要去照了?亏你想得出来,我这么一大把的年纪,还用得着照那玩意?早生不出来了。”林母觉得,这媳妇敢情是缺心眼的,这话也说得出口。
柳芊芊却嘻嘻笑了:“妈妈,这B超又不是专门检查孕妇的,什么人都可以做的。”
林晨飞也忍住笑,在他妈的耳边细声地说了几句,
林母却不依了,提高声调:“呸呸呸,好端端的人,说什么照啊检查的,晦气不晦气?”
柳芊芊觉得跟婆婆说话和沟通,简直比爬一趟天目山还累。她想早点回卧室去,便说:“妈妈要是没有事的话,我就回房间了。”
“事还没说呢,急啥?”林母将形状象朵花儿似的洋桃片在面前举着,却始终举不到嘴里。别是中看不中吃的玩意,没吃过的东西还是别去碰,免得出啥洋相,被这个城里媳妇耻笑。
“妈,您说吧。”林晨飞也觉得妈妈过份了些。妈的这种态度若摊到岳母的身上,柳芊芊早跟她急了。
柳芊芊能这样委曲求全,还不是看在自已的面上?
林晨飞对柳芊芊投去一个嘉许的眼光。
“是这样,你们的二姐,上二个月又怀上了,我们寻思,上芊芊那里,用那个玩意照照,是个男娃呢,那就留下;要是个女的,那咱就坚决不要,”
“妈,二姐怎么又-,她的小梦琴可不才满周岁吗?”林晨飞觉得好不可思议,手中的孩子还不会走路呢,姐怎么又要生孩子了?生孩子有瘾啊?
林母斜睨了林晨飞一眼,话里有话地说:“你姐可不像你们,只顾自已花一样养着,百事不管。你姐夫他大哥生了两闺女,所以,你姐夫这一房,必得生个男娃好传宗接代,接他们范家的香火,这是必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