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这个样子怎么见他?”公主心下还是想见的。
“回公主,但凡看病,不过将手给他把个脉,又不见人,公主担心什么?”水月劝道。
听得如此,公主有些放心又有些微失望,不过总算不用抗旨了。
佛爷随皇太后进到公主寝室,号了脉,心下已经了然。想了半天,才开了个方子,递给皇太后道:“如果皇太后相信我,就把这个给她,饿上两日,然后慢慢的吃点儿东西,就该好了。如果不信,我也没别的法子。”皇太后打开来一看,写得是:
第一不见最好
免得神魂颠倒
第二不熟最好
免得相思萦绕
佛爷开完那个方子,又交代几句,便辞了皇太后而去,也不顾皇太后目瞪口呆。
次日一早,戴德依旧一大早的来,还带着顶八抬大轿。要说也不违制,佛国至尊,虽说初附,尊享亲王礼遇也无不可。大概大皇帝在敬重之外,也是别有用心吧。
佛爷心下惦记着黛玉病又加重的事儿,对这些都不大在意,反而想着如何设法看看黛玉。贾府如今已经忙作一团,过几日就该宝玉迎亲了,上下布置的锦绣繁华,是谁在这百忙之际还这么惦记着黛玉呢?佛爷实在没头绪。
轿子来到宁荣街,北静王的轿子也到了。宁国府中门大开,贾府上下皆盛装朝服迎接在门外。另有些世交,也陆续前来,见贾府这等架势,忙往一旁让开,悄悄儿进去自便。
进了仪门北静王和佛爷才下轿,贾赦带着贾府众人及到来的官客重又以大礼见过,正待叙寒温,抬头见北静郡王对佛爷极其恭敬,才恭敬客气的引着二位尊客在前,往正堂而去。里面香茶已经煮好,席面也已经设下,只待贵客一到,即可开席。
入座之时,北静王客气三让佛爷,贾赦等才不至十分为难。而且佛爷上次来过,这次又是戴德和曲折等前呼后拥进来的,又是坐的八抬大轿,虽然没请他,也顾不得了。贾府众人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姑且当真佛供着。宝玉位份太低,只能远远的看着好奇,心里却十分感激,想起黛玉之前转好了,很是想致谢一番,却只能静候良机。
其他人摸不着头脑也瞎猜。有的见佛爷气度容貌穿着排场,如果不是宫里的贵人,就是皇上的红人。也有一两个猜测此事可能跟贾府有些干系,这种紧要关头出现这么个人,弄不清楚是喜是忧。幸好贾府众人正喜在眉梢,也懒得多担忧。
一盅茶后,北静王道:“素闻贵府大观园巧夺天工、世所罕见,不知可否一观?”
“此乃荫生之幸,只是今日家母正在宴客,且园中尚有几位姑娘住着,怕忙乱之中多有不便,不知可否改日?荫生定当设下酒席赔罪,另请王爷赏玩。”贾赦忙起身回道。
“这倒是不碍,今日正好想起,不过随便转转。如果不便就算了,想来娘娘御幸过的,小王也不好涉足。”北静王笑道,一边儿又拿眼睛看佛爷,似乎有些无奈。
“王爷客气了,如此岂不是折杀荫生了?既然王爷有此雅兴,还请稍待片刻,荫生去通禀安顿一番,还请王爷见谅。”见北静王如此神情模样儿,又见佛爷有些不大乐意的意思,贾珍赶紧搭话,又一边儿遣人四处通知,一边儿让贾蓉去给贾母说明。
佛爷淡然的吃着茶,暗暗的打量着屋里众人,看情形应该都是贾府的世交,大多也是应袭,趁着过年的当儿,相互联络一下感情,维系着一荣俱荣的局面。对于众人眼里脸上的惊诧,则视而不见;倒是好生打量了一下水溶,只见他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这会儿稳稳的坐着,大概在座算他的品级最高,不过依旧形容谦和,倒是难得。
想起贾赦说园子里的姑娘,佛爷又担忧起来,脑子使劲儿想着原因。可似乎也实在说不上来,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即使黛玉好了,又该怎么办?无凭无据,也不能将罪魁祸首怎么样,那岂不是还会有下次?这一次又一次的,何时是个了局?不行,他得尽快想出个好法子来,好保得她长久稳妥。
是的,这么着治病,只能治得了一时却保不了一世,治标不治本。而且更坏的可能是,对方会越来越狡猾隐蔽,让你都难以察觉,因此防不胜防。因此他还是该换一换,阿弥陀佛,保佑黛玉能多坚持些时候,好让他想出一个稳妥的法子来,然后再将她好好的治愈。
北静王打量了佛爷好几次,见他一直泰然自若的喝着茶,神情悠闲淡然,想开口搭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待要与别个说话,心里又总放不下他。直待更衣出来,左右人等都四下里寻玩意儿去了,北静王才逮着机会,笑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雅好何事?”
“王爷客气了,叫我老错即可。我世外之人,杂七杂八,不过好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实在难以出口,见笑了。”佛爷笑道。想想水溶是个不错的人,没准儿可以借着他入世、做个跳板依托,而且正好对方也有意,如此也好。
“老错之名,小王可不敢叫,不如称为‘错兄’,如何?只是听着有些别扭,还请兄台见谅。这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哪里真能如此呢?”北静王叹道。
“王爷错爱,若能直呼老错更好,若是王爷坚持,愚兄也只好愧受了。至于自由自在,大概是在心里,能做到无愧于心、与世无争,便是自由的。一如你我,非亲非故,却一见如故。王爷放下尊贵身份,与我世外痴顽结交,便是心自由。世俗功利,原属身外之物,只要能取所需,又不为牵绊,大体上也算自由的。不知王爷意下如何?”佛爷道。
“错兄字字珠玑,小王受教了。此前小王还想着错兄除过人物风流外,到底还有何过人之处,竟得皇上与太上皇如此厚爱。此时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豁然开朗,妙,妙得很!无拘无束,未必便是出世四处游荡,而是心无拘束。若能如此,又何须出世?”北静王叹道。
“王爷好机敏才智,正是此理。如果能参透,则宁做乞丐不做皇帝,或者朝堂之上泰然处之,又有何不可?些微浅薄见识,倒是让王爷见笑了。”佛爷笑道。
“哪里,错兄客气了。听错兄之言,犹如醍醐灌顶。可叹小王以往自谓有些见识,众名士凡至都者,未有不另垂青目,寒第中也是高人颇聚。今日听得错兄一言,方知可笑之至。不知错兄可否光临寒第,小王好讨教一番。再则小王斗胆问一句,不知错兄究竟何方高人,日后该至何处请教?”北静王已经彻底叹服,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我乃世外之人,暂时在此歇足而已,至于日后,且看缘分如何。如果有缘,自然能相见,如果无缘,便是对面也未必相识。王爷以为呢?”佛爷笑道。
“既如此,小王便斗胆相邀,待会儿离了贾府,便往寒第做客,好生叙话一番,如何?在小王看来,错兄绝非泛泛之辈、寻常之人。若说人中龙凤,大概也不为过。”北静王道。
“既然王爷有意,不如你我再约,今日只怕还有些琐事,恕我不能从命。”话虽如此,但既然到了此处,又知道黛玉有病在身,佛爷如何能放心?就算要想办法,也得知道她眼下是否稳妥,否则眼下都保不住,如何算计将来?
“既如此,不如咱们约在三日后?或者错兄定个日子,最近忙着四处应酬,过几日贾府二公子又要迎亲,大概还得忙一两日,错兄意下如何?”北静王想来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忙又接了几句,算是解释一下,也好表表诚意。
“那就过几日吧,左右我在此大概还得呆些日子,承蒙王爷不弃,我恭敬不如从命便是。若是有何打搅的,还请王爷见谅。”佛爷这才放了心。
二人刚约好,贾赦已经更衣完毕,忙过来相陪。见北静王和佛爷如此亲厚,忙行礼道:“原来神医还与王爷交好,想来乃是世外高人了,不周之处,还望见谅。”说着话又忙示意小厮来换茶,大概是瞧见小厮才刚给北静王换茶,没给他换。
“不必了,想来园子里也该准备好了,不如一会儿到了园子再吃。”佛爷淡淡的推辞道。
“正是,小王听闻园子国色天香,非比寻常,今日能得一见,实乃三生有幸。若是有何不便之处,还望见谅。”北静王客气的解释一下。忽然想着有些奇怪,虽然佛爷有些世外的气息,可为何这么急忙忙的非要逛大观园,而且还是大皇帝和太上皇下旨的。
昨夜想了一夜,可惜是密旨,跟谁都不敢商议,以至想了一夜也不得头绪。如果只是寻常的逛园子,如何犯得上大皇帝和太上皇一块儿召他,给他下旨?这也有点儿太不可思议了。如此说来便必定有缘故,那又为什么呢?还不提前下旨,害得这会儿匆匆忙忙的,拿着郡王的架势非要逛园子,颇有些损了世交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