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花相似,那岁岁年年的人可还找的回逝去的流年。
林如海回来见黛玉苍白的小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皱皱眉毛走过来把黛玉抱在怀里,她这个女儿如今有着不合年龄的清冷孤寂和忧伤,真让人心疼啊。他小心拭去黛玉的泪水,轻轻一叹。黛玉忍不住把头埋到林如海怀里呜呜咽咽哭起来。
林如海握住黛玉的小手,道:“玉儿莫哭,你娘亲虽然不在了却并没有离开你,她就在天上看着你呢,你这么天天伤心她岂不也难过了。”
黛玉哭道:“爹爹骗人。”林如海一恸,继续道:“爹爹没骗你。玉儿,你娘亲一直在咱们的心里活着。她给咱们带来过多少快乐,若咱们想起她只有悲伤,她在天上该多难过啊。”林如海这样劝着,自己的心却也一动。他刚才的话原是不由自主说出来的。现在细一回味,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自己的娘子温柔善良,与自己鹣鲽情深,他们一同走过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如今想起她来不该会心一笑吗,只要自己父女俩好好活着,她便永远活着。若自己和玉儿死了,天上人间,九天十地,便真的在没有她存在的痕迹了。
林如海终于想通了,抱起黛玉轻轻微笑道:“玉儿还记得娘亲的每一件事情吗?”
黛玉轻轻点头。林如海笑道:“那时那些事情给你什么感觉?”黛玉道:“那时候自然是高兴的。可是……”林如海释然一笑:“那就好了,娘亲把最美丽的模样留在了你的记忆力,即使你在现实里看不见她,只要你还在,她就永远不会离你而去。她呀现在和我们就是彼岸与此岸的距离,隔着一条小小的河流,我们看不见她也可以感受到她,她的心一直都在和我们的心一起跳着呢。”
黛玉懵懂的点头,林如海知道她似懂非懂,但她那么聪慧以后总会想明白的。他看着透过梨花洒落地上的细碎阳光,笑得云淡风清:敏儿,从今往后,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便会活着一天。此生此世,朝朝暮暮,你总是不会孤单的。
当是时,梨花轻落,溅起满衣馨香。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涓涓流年淌过悠长的河床,沉淀下来的是世间最璀璨的璎珞。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因为贾敏已经葬入苏州祖坟,林如海和黛玉也只好在城外茵茵原野上遥祭。香残烟袅袅,愁草树依依,纵然想通了,情仍在,愁依旧,只是痛苦里还带着昔日的甜蜜。
因值清明,衙门里也都放了假。祭奠完了,林如海便带着黛玉和雪雁来瘦西湖散心。伫立东风,满衣轻絮,春意无穷。黛玉静静走在父亲身边,看着青青垂柳温柔的飘拂着,好像娘亲温柔的手指,轻叹口气,流光易渡,娘亲竟已走了快半年了。抬头看父亲瘦削了许多的身形和染了霜雪的头发,有些心疼和自责。自己一直闷闷不乐,病恹恹的,竟然都忘记去关心父亲了。父亲既思念母亲又担忧女儿的身体,怕已经心力交瘁了吧,自己当真不孝之极。
想到此她快走两步追上父亲,轻轻握住父亲垂在袖底的手低声道:“爹爹,玉儿以后再不会让爹爹伤心了。”
林如海怔了怔,见黛玉雾气盈盈的眼睛里噙着愧疚和一丝释然,心思电转,已经了然,缓缓笑开,直视着黛玉的眼睛道:“玉儿是爹的小宝贝,从来都不会让爹爹伤心的。”
黛玉一笑,清清淡淡的仿佛春阳穿透袅袅烟霭,梨花轻绽在幽幽月夜,恬淡优雅的风姿让林如海也不禁一怔,自己的女儿不知不觉见已经开始显示出倾国倾城的殊色了,在过几年怕是世外仙姝也不足喻了。一时间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油然而生。
这样的温馨时刻却总是有煞风景的事情发生,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调笑道:“呦,果真是江南出美人,想不到大爷逛个街都能遇到个小美人。”
林如海和黛玉都是不悦,冷冷看去,见不远处站着五六个小厮,中间一个身材微胖浑身锦绣绫罗叮当玉石的纨绔少年,那人一身的市侩俗气,满面淫邪的笑容,偏还拿了把着扇子充风雅。
林如海不欲和这种人对嘴对舌,况且人家也没明指了说自家女儿,没个上赶着去找辱的道理,遂带了黛玉和雪雁想绕过去。哪知道那青年忙拦住笑道:“小妹妹别走啊,陪哥哥玩会儿吧。你这样的小美人让个老头子陪着多无趣啊,哥哥可是最最怜香惜玉的,不如你跟了我,哥哥包你吃香喝辣。”
黛玉气的小脸通红,目光森冷如剑射向那少年,周身散发出高贵无比的气势,竟是神圣不可侵犯,那纨绔被她的威势所摄,忍不住后退一步。在抬头见那中年人和小丫鬟也都周身也是寒气森森,目光凛然,心下微泛起了嘀咕。若他是个聪明的,就该知道这三个人都是不好惹的。不说他们的高贵气度,就凭身上的衣服是寸匹寸金的云影寒绡,就不可能是一般凡夫百姓。可惜这会子他色迷心窍,又是个极蠢笨自大无法无天的主儿,虽然心里犹疑了一下,也没深想。
说起来,这人如此跋扈还是仗了林如海的外亲荣国府的权势。他祖籍金陵,是紫薇舍人薛公之后,现领内帑钱粮,采办杂料,学名叫做薛蟠,表字文起,五岁上就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字,所谓“学问”二字连垂髫小童都不如,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虽是皇商,一应经济世事,全然不知,不过赖祖父之旧情分,户部挂虚名,支领钱粮,其余事体,自有伙计老家人等措办。与荣国府的关系是因他母亲而来,他的寡母王氏乃现任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之妹,与荣国府贾政的夫人王氏,是一母所生的姊妹,今年方四十上下年纪,只有薛蟠一子。还有一女,比薛蟠小几岁,乳名宝钗,倒是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兼博学多才,实比这个草包哥哥强上百倍。
如今薛家只余孤儿寡母,这家计便江河日下,薛宝钗和母亲着实忧虑。可喜近因今上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下旨明年除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宝钗等都不免动起了攀龙附凤的心思,准备上京待选。本来凭着薛家商贾的身份顶多能当个宫女伴读,但宝钗从来自信自己的才德品貌,想着以自己的条件再借着荣国府的名望地位,必然能一鸣惊人,得跃龙门,因此竟是志在必得的。薛蟠羡慕京师繁华,家里在金陵又实在混不下去了,趁此机会便举家进京投奔荣国府去了。
刚出了金陵不远,巧遇一个拐子要卖一个叫作春梅的十二岁的姑娘,薛蟠见那春梅生的不俗,立意买她。哪知那拐子为图银子一女许了两家,薛蟠自不会让,令手下豪奴把先许的冯家相公冯渊打死,抢了春梅扬长而去。薛宝钗倒是喜欢这春梅温柔安静,给她改名香菱,劝妈妈说得了机会跟哥哥说说不妨就纳了香菱,也是个贤内助。薛王氏自然无可无不可,只等到京城安定下来再提。
因为时间充裕,薛蟠便非闹着说苏杭一带自古商贾云集,热闹富足,自己很该去见见世面。宝钗等无法,只得依了。其实他哪是想见世面,确是垂涎起了苏杭一带的脂粉娇娃江南佳丽。今天他闲来无事便带了几个奴才到瘦西湖闲荡,看了半天也每见几个美人,毕竟闺阁女子很少出来。正失望着呢,猛然瞥见对面长堤之上柳影之间的小黛玉嫣然一笑,风流婉转,立时三魂失了六魄,酥倒在那里,前几日抢的香菱和这个才七八岁的小姑娘站在一处简直如星星和月亮争辉,一点可比性都没有。
此时薛蟠痴迷地打量着黛玉,早忘了今夕何夕了,不知不觉已经伸肥手要去够黛玉的香腮,还没等摸到,就觉手臂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妈呀一声险些跳起来,忙不迭缩回手,只见手腕上五个乌青的抓痕宛然可见。薛蟠大怒抬头,见对面站了个十岁左右很是俏丽的小丫头,满脸寒霜,杀气腾腾。而那小天仙早被中年男子的身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雪雁啐了一口冷冷道:“我们家姑娘也是你这个癞蛤蟆能肖想的,也不照照镜子看自个是个什么德性。”
薛蟠哇哇大叫:“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伤大爷我。”说着把手一挥,手下豪奴便分别冲雪雁和林如海黛玉而去。
雪雁冷笑一声,一晃身把人拦住战在一处。
林如海在旁边悠闲的负手而立,知道这些豪奴看着凶恶却没什么真本事,以雪雁现在的功夫对付他们绰绰有余。而且能实战一下对雪雁也大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