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看着探春这样越发心里发闷,想起春纤最近和月华学了些医术,便道:“春纤姐姐去帮着看看吧。”
春纤皱眉,见自家姑娘眼中有恼怒之色,知她是出于义愤,心中感叹:难得姑娘没有丢了善良之心,如此才好。于是跟着贾环去看赵姨娘。
惜春羡道:“春纤竟会医术?”黛玉笑道:“才学没多久,希望有用吧,我也只能想到这办法了,你和二姐姐去我屋子吧,我那有个好东西给你们留着呢。”
惜春笑开道:“好啊,什么好东西啊,神神秘秘的,昨儿怎么没拿给我。”迎春看看探春,叹口气,也点了下头。
探春见黛玉惜春迎春径自走了,也没理自己,心中苦涩:林姐姐四妹妹定是瞧不起我,怕就是二姐姐也看不上呢。可不如此,那些奴才总会拿我的身份说事,太太也永远不会喜欢我,自己生在这样一个家,如果不为自己打算以后连怎么死都不知道呢,我有我的志向,真的不甘心就因个出身而被深埋啊。
她越想越委屈,禁不住趴在桌上哭起来。侍书在旁边微微一叹,心疼地柔声劝慰起来。彼时屋子空落落的,深秋的阳光清冷冷照进屋子,清光凛凛,和着那细细哭声衬得屋子越发寒冷苍白。
第二日,王夫人、宝玉和薛宝钗处越发热闹起来,不过一夜功夫,他们身上的疙瘩不但没消减,反而更多了,而且开始化脓。更要命的是昨天的痒还能忍受,今天确实从心里往外的感觉奇痒难忍,任怎么忍也不由用手挠起来,俱是弄得满身满脸血淋淋的。丫头婆子没办法只得用绳子绑了手,三人痒得要命,不由翻滚磨蹭着床铺,弄得满床腌臜浓血,那些贴身丫头自是看得郁闷不已。
众人这才真急了,贾母急急忙忙又请了王太医来,王太医诊了脉叹道:“确实是风症,只是太严重了,怕得十天半月才好,而且已经抓破了,就是好了也会有疤痕的。”
贾母气得恨声道:“王供奉也是常来的,怎么这次竟误诊了,弄成这样让他们以后怎么见人。可怜我的宝玉啊。”
王太医苦笑道:“晚生惭愧,只是这病原是可大可小的。晚生另给开些药吧,另外我在开些去腐生肌膏,等疙瘩下去了再用,虽然不能完全把疤痕去了,却也能淡化些。”
贾母听了也只得同意,等王太医走了到底又请了几个大夫来,可惜说法一样,贾母这才死了心,也不敢告诉宝玉等人。
下午三春和凤姐都在贾母跟前凑趣,黛玉坐在下面想着怎么和贾母辞行。这时外面丫头进来道:“老太太,林少爷在外面说想接林姑娘家去。”
贾母正听凤姐说笑话,听此言一惊,道:“玉儿才住不到三天怎么就回去,你请飞儿进来吧我问问,他也是咱们至亲,你们姐妹也不用避了。”
丫头答应一声出去了。贾母看向黛玉,见黛玉低着头,面上并无什么表情,叹道:“莫不是你哥哥怕你在咱们家受了委屈?”
黛玉起身道:“外祖母多心了,想来可能家里有事吧。”
林逸飞大步流星走进来,问候了众人道:“外祖母传唤逸飞有何事情。”
贾母看林逸飞并无什么多余的表情,放下些心,道:“飞儿怎么才住这两天就要和你妹妹回去,敢是家里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你们这么久不来我们天天心里盼着,如今才呆几天就要回去,莫不是飞儿嫌外祖母有什么做得不到委屈了玉儿。”
林逸飞浅笑道:“没有的事,家里也并无什么事情。只是看外祖母家这几天竟是忙乱得很,哪有多余精力再陪我们。就是有,我们也不忍给外祖母添乱,竟是回去吧,等闲了时再来。”
贾母松了口气,笑道:“你们也忒多心了。这里就是你们家,一家子还有什么客气的,若只为了这你们很不用担心。难得你妹妹在解了我多少烦闷呢,我就敏儿一个女儿,看着玉儿就像看着女儿在跟前,有多少愁闷都烟消云散了。”
黛玉轻轻颦起眉峰,淡淡伤感萦绕心头,如今外祖母越发喜欢说起娘亲了,怕自己因父母俱丧不再认他们吗?默了一下,盈盈道:“外祖母提起娘亲玉儿就更不能在这儿了,若娘亲看见玉儿这么给外祖母添麻烦肯定会生气了。”
贾母眼神一变,忙看向黛玉,心里微有些忐忑,自己还是头一回听黛玉谈起敏儿呢,这话却似有几分别样意味。黛玉迎上贾母的目光,清泠翦水双瞳幽深而沉静,却是叫贾母有些摸不透。
贾母沉默半晌,心中不愿黛玉回去,正不知如何挽留,外面有人道:“云姑娘来了。”贾母一喜,道:“快让云丫头进来。”转头向黛玉道:“你们小姐妹都两年多没见了,很该见见,莫不如再呆几天,你们小姐妹也聚聚。”
黛玉和林逸飞不置可否。却见湘云一身裹和着外面的清寒跑了进来。一身石榴红衣裙仿佛一团跳跃的火焰,耀眼明媚。她抬眼见林逸飞坐在椅子上,脸一红,忙低下头放慢步子走到贾母身边叫道:“老祖宗好。”
贾母笑道:“瞧你这丫头慌里慌张的弄了这一头的汗。怎么你婶婶让你出来玩了。”然后指着黛玉道:“你林姐姐在呢,也不怕你姐姐笑话你。”
湘云刚没敢再看屋子里的人,此时听贾母说忙看向左侧果见黛玉坐在第一张椅子上,见她比两年多前长高了很多,愈加亭亭玉立,清新飘逸,心中一酸,歪头笑道:“林姐姐怎么会笑话我,难不成林姐姐还像小时候那么小气骄傲看不上人?”
黛玉轻轻一笑,抿唇道:“瞧云妹妹说得,我哪会笑你。不过我倒不知我小时候怎么小气骄傲了,莫不是没给你镯子的人都是小气的,如此我竟也服气了,作伴的人很多呢。”三春和凤姐不禁低低笑起来。
湘云脸一红,映着衣服更加娇艳,她撅起嘴,扑到贾母怀里不依道:“老祖宗你看林姐姐欺负我呢。”
贾母笑着扳着湘云的身子道:“偏你们俩到一块热闹,云丫头只想着和你林姐姐玩闹,怎不理理迎丫头她们,可见你们俩是最要好的。”
说着指着林逸飞道:“那是你林姐姐的哥哥,你也该见见的。”
湘云一听好奇道:“林姐姐何时多了个哥哥,我怎么不知?”说着站起身微一福笑道:“见过林表哥。”林逸飞冷着脸还礼。那湘云吓得忙退回贾母怀里确实偷眼好奇打量着林逸飞,心中暗暗想,这林姐姐何时蹦出个哥哥来,还生得这样好,只是为什么脸跟冰块似的。随即脸一红,自己啐了一口,自己怎么没脸起来,品评他做什么。
贾母摸着湘云的脸笑向林逸飞道:“飞儿别笑话,这丫头从小在我身边惯的,最是憨直爱撒娇的。”看林逸飞沉着脸不禁奇怪起来。
林逸飞没接话,他可不会没规矩到去当面品评一个闺中女子,只淡淡道:“如今虽说史姑娘来了应该让妹妹在这多住几天,可我这两天每每风闻有人说妹妹尖酸小气不懂礼数,看妹妹大度知礼不计较亲戚,我也就当没这回事。可如今史姑娘竟是当面说出来了,想来这上上下下几年来竟是都这么诋毁妹妹,妹妹是千金小姐自不好去计较奴才,可如今她好歹有我这个哥哥在,却不能让她受了委屈,因此倒不如回家去,也省的碍了谁的眼。”
贾母脸色一暗,没想到林逸飞说话竟是这么不给面子,想想也许是因为没血缘的关系,毕竟不如黛玉和这里亲,所以说话才没顾及。自己想挑理也不行,毕竟湘云确实刚刚有说黛玉小气。贾母暗恼湘云说话不经大脑,只好干笑道:“飞儿多心了,他们姐妹俩不过是玩笑罢了,从小到大她们俩原都是最爱腻在一起,有时候说这些话也不过是玩闹,哪是认真的。”
林逸飞面无表情,淡淡道:“是吗,外祖母说得我倒真没看出,只是父亲将妹妹交给我我自然要好好照顾,不然还真让人觉得我不过是贪图妹妹的家产,对妹妹好些也是面子情,心里却一点真心没有。”
贾母一怔,不明白林逸飞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句话来,尴尬地看向黛玉,道:“飞儿这是哪里的话,玉儿最是知道的,咱们家可没这样多心说歪话的人。”
黛玉知贾母是想自己说话,凝眸想了一想轻轻道:“哥哥是好心为我,外祖母问我我倒不好答言了。长兄如父,现在玉儿的事情是由哥哥作主,自然只能听哥哥的话了。若哥哥有言语不当的地方还请外祖母看在他也是关心玉儿包涵一二吧。”
湘云早听得沉下了小脸,嘟囔道:“林大哥和林姐姐这是怎么了,老祖宗不过好心留你们,你们怎么扯出这些不相干的话来,老祖宗是长辈你们这么做未免太过分了。我随口一说竟成了你们的靶子了,我们姐妹的玩笑值得林大哥如此小题大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