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柔柔一笑,手底下捏紧了帕子,温和道:“瞧林妹妹说的,我自是处于私心关心妹妹的。”
黛玉轻笑道:“如此就好了,不然我倒疑惑了,听姐姐的话在加上二舅母的话竟是有些逼迫的意味了。似乎黛玉不同意住在贾家交出钱财就是怀疑老太太太太了,黛玉是晚辈可是不敢有这心思的。太太或许真为黛玉好,不过黛玉还是相信爹爹的眼光,因此竟是要驳了太太的好意了。”
王夫人脸一沉,鼻子里轻哼一声,眼里仍堆着笑,语气却不再温和,道:“如此二舅母也没什么说得了,原是怕外甥女以后受了委屈埋怨我们这些亲人,既然姑娘如此肯定我们还有什么说得,总不能做那挑拨离间的小人。”
黛玉云淡风轻道:“二舅母放心,黛玉就是真撞了南墙也只会自己搁在心里,断不会埋怨了外人去。”她刻意加重了“外人”两字,眼睛里渗出一丝冷意。
王夫人听黛玉说自己是外人,冷笑站起身道:“如此竟是不敢再劝姑娘了,不然倒真显着我们居心叵测了。大姑娘好生歇着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黛玉冷冷起身送王夫人,宝钗看王夫人要走,自己也不好再留,只得随了王夫人出去。
回到正房,金钏忙泡上茶,王夫人顺手接过哐当一声泼到地上,杯子立时粉碎,金钏吓得差点跳起来,忙蹲下身去清理。王夫人冷笑道:“倒个茶也笨手笨脚,这么热让我怎么喝,还不出去,一副妖妖怯怯的样子想做给谁看。”
金钏摸不着头脑,很少受这等大话,不免委屈,眼里转着泪,不敢反驳,低低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宝钗知道王夫人是迁怒,忙安慰道:“姨妈也别气了,那等轻狂没教养的丫头连个人心好坏都不懂,也不值得姨妈生气。原先我只当她是个好的,虽然屡次暗中贬损我,但她原是比我好,我也服气。只今天我看着却是真有些不懂了,怎么她竟是这样无礼起来,莫不是姑父去世受了刺激不成。”
王夫人叹道:“我的儿,我早说她不好,你只不信,还委屈自己去讨好她,如今可是现了原形了,那等不知好歹又轻狂的狐媚子,哪里有一点大家风范。我一心为她,倒招来那么一大篇话,好像我挑拨她们兄妹关系似的,要不就是我图她东西了似的,她也不想想咱们家是公侯世家,还图她那点子东西吗,也就她那等小家子人才会这么想呢。不过终究她也是咱们家亲戚,她再不好咱们也不能不管她,气气也就罢了,宝丫头可有什么好主意吗?”
宝钗蹙眉叹息道:“真个姨妈是慈悲的,搁钗儿再大度也恼了,姨妈还这么一心为她。说起来我哪有什么办法,妹妹这里不好下手,倒是从那林逸飞处下手吧,想他一个穷小子本来过继过来是一步登天,结果过姑父又把钱都给别人了,让他富贵荣华成水月,他不一肚子气才怪呢,不如就让人去和他露些口风,那林逸飞自会有所动作。到时候林妹妹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就会主动来找姨妈了,那时也就堵了她的嘴。”
王夫人笑道:“不错不错,还是钗儿有谋略,只让谁去说那?”
宝钗笑道:“钗儿想着还要姨妈信得过的人才好。而且私底下咱们府里想必也早有这些流言的。”
王夫人眼前亮起来,赶着叫道:“钗儿竟是越发心思缜密了。想来你琏二哥哥应该就可以。”至于制造流言自是交给周瑞了,因为林逸飞是住在外面书房的,只让那些小厮去议论就行了。
且说黛玉见王夫人走了,冷着脸对雪雁道:“雪雁姐姐,把刚才那两个杯子丢出去。”
雪雁答应一声那着那两个杯子随便搁了个屋,毕竟是贾家的东西,她犯不着砸了让别人说嘴,只扔了就是了。
进来见红嫣正劝黛玉道:“姑娘自来知道那俩人是什么德行,又何必生气。看她们在那唱念做打只当看猴戏了。”
春纤笑道:“可不吗,看她们刚才灰溜溜跑了我还正兴奋呢。呸,真个也是什么诰命夫人,好一张嘴脸,倒跟那市井愚妇似的。”
黛玉冷冰着小脸气呼呼道:“本来我还以为她会晚两天说呢,倒是错估了她的贪婪程度了,听那话真个很难令人心平气和,竟敢诋毁爹爹和哥哥,还真当我是软柿子,可见前年忠顺王妃那事吃的亏不够。”
正气着,外面有人传话道:“二奶奶来了。”
红嫣诧异道:“老王刚走又来个小王,真个让人不消停了。”
黛玉蹙眉道:“凤嫂子当不会如此吧。”
“什么如此这般的,林妹妹说我什么呢?”凤姐笑吟吟掀着帘子道。
黛玉忙让座道:“凤姐姐怎么有空来,你那一家子事要管不说趁中午这空偷着歇会子,还到处跑。”
凤姐端起茶喝了一大口笑道:“嗐,我就是那操心的命,那得功夫歇着,哪天累得一口气上不来腿一蹬才得清闲呢。刚才老太太交代个事情,我就跑来传话了。”
黛玉笑道:“什么事情值得你跑一趟?”
凤姐笑道:“刚才宁府珍大嫂子过来说下午请老太太太太和宝玉还有姑娘们过去会芳园赏花,老太太高兴就答应了,让我来通知你们都去呢。”
黛玉皱了下眉心,道:“好吧。只是现在都十一月了还有什么花好赏?”
凤姐笑道:“你不知道,他们今年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菊花,竟是等到了十一月才开。那里还有几棵芙蓉和枫树,也挺好看的呢。说好了等会必去啊。”
凤姐说着笑吟吟脚不沾地走了。
黛玉叹口气:“真是不让人安生了,咱们先去四妹妹屋子看看吧,省的再有人来。说起来今儿倒省了我费精神想怎么去宁府。”黛玉可是记得父亲说过那宁府的秦可卿是当年义忠亲王的女儿,她还真有些好奇呢,而且听说她哥哥这些年不见了踪影,或许能从她那里知道些什么也未可知,爹爹他们一直担心他和义忠亲王漏网余党勾结起来投靠忠顺王,这些大事她自己原是不耐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可如今不是小孩子了,懂事了许多,便也不甘心一点事情也不做,只尽力而为罢了。
惜春正在窗子下面看画谱,见黛玉进来忙笑道:“林姐姐怎么来了,早知道你中午不睡觉我就过去你那玩了。”
黛玉笑道:“你又看画呢,这么用功想来画艺又进步了不少。”
惜春笑道:“画着玩吧,反正天天也没事情做。对了刚凤姐姐告诉你要去宁府玩吗?”
黛玉点头笑道:“已经告诉了,怕一会还不就过去。”
惜春叹口气道:“偏老太太高兴,我是不想去的,可又不能不去。”
黛玉知道惜春不喜欢宁府,劝道:“不过呆一会子,怕什么。说起来我只见过一两次那府里的人呢。你那个侄媳妇听说很不错,我以前也没见过,倒真想会一会呢。”
惜春听了默然不语,怔怔望着窗户上的雕花格子,阳光透过窗格子打到神情里有一份鄙夷亦有一份无奈。
下午贾母便带着宝玉黛玉三春和宝钗过宁府来,邢、王夫人和薛姨妈俱说有事情告罪没来,贾母原就为带着孙子孙女玩玩,哪里理会她们,倒是硬给凤姐放了半天假,让她也跟了来。
刚到宁府门口,贾珍之妻尤氏和秦可卿正带着众姬妾在门口恭候着。见贾母下车来,尤氏早走过去搀着笑道:“就说老祖宗是最爱热闹的,不会不来。”
尤氏和凤姐每次见了必玩笑几句,因此尤氏对凤姐笑道:“我又没请你,你却来做什么,必是又跟老祖宗撒泼了,吃了蜜蜂儿屎的,今儿又轻狂起来,老太太一心软就捎上你了。说好了这里可是没你的座的。你只和丫头们去斟酒去吧。”
凤姐笑道:“要我斟酒,给别人斟倒可,轮到你那儿你还不吓得跪下来喝。我可断不敢让你丢了体面的。老祖宗今儿可是掐了时间的,你只磨牙,还不快把好东西献上来让我们瞧了好家去。”
尤氏笑道:“老祖宗还没发话你就作主了,还狂得没边了,小心这话太满一会还泼出去呢。”
贾母进了园子见园中白柳横陂,树翻红叶,小桥临水,曲径通幽,倒是清旷雅致的紧。路边摆满盆栽菊花,姹紫嫣红,于深秋初冬的寂寥时倍增韶华。于是笑道:“倒是你们精心,这菊花难为怎么开的,早梅都打苞了,偏这菊花还这么热闹,看得人喜欢。”
尤氏笑道:“难得老太太看得上,也是我们孝心诚了。”
凤姐笑吟吟道:“古时候有冬日百花齐放的胜景,这等事都在承平盛世富足之家才有,可见咱们两府现在蒸蒸日上,自然有这等祥瑞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