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浅笑道:“王爷这话下官更不懂了。这帮与不帮原是下官作主的,就因为下官不帮,王爷就怀疑下官未免不通情理。”
水溶呵呵一笑:“林大人很会狡辩。只是林大人似乎忘了,这事情本来就是大人份内的事情,而且早把结果交给皇上了。”
林如海神色一变,目光熠熠:“王爷诈我。”
水溶轻松一笑:“兵不厌诈。”看林如海似要动作,闲闲道:“林大人消停些吧,莫非忘了刚才那茶。刚才大人那么享受,应该会回味无穷才对啊。”
“你!”林如海脸色终于变了,他微一运气,丹田里一阵刺痛,空空荡荡的,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他慌乱也不过一瞬,却马上又恢复了镇定,淡淡道:“不知在下哪里出了错,让你们怀疑了。”
水溶没理他,径自笑道:“处变不惊,阁下好气度。就让在下猜猜,莫非阁下就是传说中的千面妖狐?”
那人一挑眉,随即笑开:“北静王爷名不虚传,在下佩服。”他吃力地伸手在脸上一抹,一层薄似蝉翼的东西落下来,显现出一张三十多岁的英俊脸庞,眉眼舒朗,神态不羁,竟是个颇为桀骜洒脱的美男子。
水溶和黛玉脸上都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传说中神秘莫测的千面妖狐竟是这副模样。那千面妖狐嘴角含笑:“在下输了,只是也想输得明白。林姑娘,我自信模仿林如海非常逼真,连林安这样看着林如海长大的人都没怀疑过,不知姑娘从何处看出破绽?”
黛玉微微一笑,看到千面妖狐的真容她反到不怕了,因为这个人给她的感觉虽然亦正亦邪,却是个磊落的真小人,换句话说他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然输了就不会再捣鬼。因此她和缓了面容,镇定自若道:“你错了两件事情。”
“喔?”千面妖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黛玉道:“第一,你不该说想随母亲而去的话。你一定是知道爹爹很爱娘亲才编出这么个理由,若是三年多前,我自然会相信,可现在却成了你最大的破绽。爹爹早就想开了,他说过若真爱娘亲就该好好活着,他和娘亲是一体的,他若也死了娘亲就真的不在了,九天十地,再也没有人思她想她。只要他的心还再跳,娘亲就永远活在他心里。”黛玉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明珠美玉的脸上浮起温馨之色,柔和纯美,那种恬淡风姿竟是不可逼视。
千面妖狐怔住,似是没想到黛玉会这么说,他只知道林如海爱妻如命,遂以常理推测,却没想到林如海对贾敏的爱已深入骨髓,竟是痴了,哪还能用平常人想法去推测。他苦笑一下,他输了,输在林如海的痴上,他输得彻底,却也输得心服口服。不觉轻轻叹了一下:“好吧,这个我知道了,原来一回来你就怀疑我了,那第二呢?”
黛玉道:“我只是怀疑,但毕竟还有个万一呢,万一我错了呢?所以我请来溶哥哥设计了今天这场戏。爹爹一直秘密帮助圣上在江南做事,水溶说的事情爹爹早就告诉皇上了,刚不过试探你而已。刚刚我在这两盏茶里一杯下了毒药,一杯下了解药,若我们猜错了,自然会不着痕迹给爹爹解毒。若猜对了,那就只能是现在这状况了。我想你一定一直怀疑爹爹背后有势力,只是找不到痕迹,所以才把我从京城骗回来,想控制了我逼爹爹就范。”
千面妖狐见黛玉侃侃而谈,神态从容,便微微一笑,眼里都是赞赏之色:“好个御史千金,好算计,没想到你一个小娃娃竟有这么深细的心思。我真说栽也是栽你身上了,当初我想你纵然会对我的言行稍微有些怀疑,但不过是个小孩子,也不会有什么更深的想法。没想到竟是我小瞧你了。”
水溶满脸笑容,看着黛玉清丽的小脸,心里很是自豪,他的玉儿自然不是凡俗女子。看千面妖狐丝毫没有惊慌和懊恼之色,有些意外,问道:“你既已经认罪了,是不是也该把林御史交出来了。”
千面妖狐一笑:“我倒要考考这位御史千金了。我说个迷,你们猜到了自然就找到了。”
“爹爹可真是无恙?”黛玉急问道。虽然知道他意在爹爹背后势力,不会轻易动了他,但父女连心,黛玉还是很不放心。
千面妖狐轻笑道:“自然无恙,我只是为了他背后的势力,杀人那是魅影的事情,可惜魅影已经死了,我可从不杀人的。唉,说来你们父女也是厉害,林如海似乎是和那些手下单线联系,只有他会主动找手下,却不许手下随便来找他,而且传信方式隐秘,我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探到,不然哪里会打你个小丫头的注意,真丢我千面妖狐的名声。”说着他大大地叹口气。
黛玉一日一夜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回去,看千面妖狐的模样颇觉滑稽,由不得笑了出来,这千面妖狐似乎有些意趣呢。
千面妖狐被黛玉的笑晃了一下,那一笑自然纯真,透着一点狡黠,仿佛春风拂面,梅花乍开。他啧啧叹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今儿算知道了。”
水溶面色一沉,拿丝绢把黛玉脸蒙上,冷道:“快说你的谜面吧。”
千面妖狐看水溶一脸醋意,哈哈一笑,慵懒靠在椅子上缓缓道:“暇日出行散如仙,桃花潭水水三千。人间总是多歧路,尘网纷纷何处闲。”
水溶嗤笑道:“这算什么谜,要文采没文采,要内容没内容,要规矩没规矩,三岁孩子做的都比你好,真是丢人现眼。”
千面妖狐斜睨了水溶一眼:“哎呀,在下自然是比不了北静王爷。您高明,倒是猜吧。不过我劝你们最好备个十天半月的粮食,不然被困住可就得饿死了。”
水溶冷笑道:“你嚣张什么,看等林大人找着了,你还有什么诡计。你的小命可是捏在我们手里呢。”
俩人逗着嘴,却见黛玉已经袅袅婷婷出了亭子,径直往对面的假山去了。这假山是太湖石磊成的,高有两丈,方圆百米,嶙峋崎岖,里面数不清的暗路和洞口。水溶令春纤看着千面妖狐,自己也跟了出来,看着黛玉道:“黛儿认为林叔叔在这儿?”
黛玉听水溶问话点头道:“第一句不过是个拆字,说的是‘假山’,家里就这一处假山。只后面几句倒是有些难了,根本就不通嘛。”
水溶笑道:“这有什么,直接平了这就是了。”
黛玉嗔了他一眼:“说什么呢,若里面有别的机关怎么办?”水溶一愣,知道自己想简单了,上下打量着这座假山,默默思索。
黛玉颠来倒去念了几遍那诗,忽然灵机一动,有了计较。这假山是按着真山的形状堆的,她直接转到假山的正面,径直走进中间那个狭窄的暗路。路很窄,只容一人,崎岖得很,间或有水珠滴落。
水溶忙跟上急道:“黛儿,站住,我先走。”
黛玉不听,沿着小路走了十几米,里面光线很暗,竟是到头了。水溶紧跟在黛玉后面,看她停住,忙道:“怎么了。”
黛玉仰头仔细观察,用手轻轻摩挲着粗糙的石壁。水溶心疼道:“黛儿找什么,看划了手。”
黛玉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一块突起的地方,她轻动了动,没反应,便用力一扭,只听“咔”的一声,从水溶身后的地面竟然裂开一个洞口,下有台阶黑乎乎看不清楚。
黛玉一笑:“溶哥哥,咱们下去看看。”
水溶知道劝不回黛玉,只好打着了火镰,顺着台阶走了约有两米眼前又是一道石门,水溶一皱眉,在石壁上找着机关一扭,门唰得一转,露出洞口来。水溶一叹,进了门。哪知一进门吃了一惊,里面密密麻麻有十几条路,更不用说那路上怕还是有岔路。他一叹:“黛儿觉得该走哪里,若走错了可不定什么时候能转回来,而且真错了没准会有有什么险恶机关呢。”
黛玉浅浅一笑,胸有成竹道:“管它有多少条路,我们就顺着中间这条直着走就是了。”
水溶呆怔片刻笑道:“好黛儿,我自是信你的。”说着率先往前走去。
一路畅通无阻,每再遇着岔路,水溶和黛玉只不去理会,果然平安无事。约莫走了百米,眼前又是一道石门。水溶找道开关打开,面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约二十平米的小房间,石壁上点着长明灯,一片明亮。屋中桌椅床铺一应俱全,床上正躺着一个中年俊朗的男子,却是他们遍寻不着的林如海。水溶忽觉有些无力,造机关的人真是恶趣味,他显然猜透了人心,面对机关人人都会往复杂处想,很难想到最简单直接的那条路才是正途。
黛玉又惊又喜,几步跑到林如海床边,见他双目紧闭,正自昏睡,叫了两声并没反应,不由手足无措起来,垂泪叫道:“溶哥哥,爹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