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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惜春冷冷的看了宝钗一眼,哼了一声转身离开。贾母便似笑非笑的说道:“宝丫头打哪里来?”

“啊,老太太,我在姨娘房里来。”

“你在蘅芜院住的还好吧?缺什么东西跟我说一声,我叫人给你送你。”

“啊,谢老太太,并不缺什么。”宝钗忙站起来回话。迎春却在一边笑道:“园里人多,宝兄弟不定有什么事呢,没瞧见宝姐姐也是有的。”

宝钗一时反应过来,脸上便一阵红一阵白,坐立不安起来。

贾母毕竟上了年纪,懒得跟这些孩子们计较,便叫传饭,又叫请过姨太太过来以通用饭。

却说宝玉出了贾母的屋子,便直接回了园里,进门来便要脱衣裳,袭人等忙上前来服侍,却见宝玉一脸怒色,因不知何故,所以笑道:“二爷又在外边受了什么气来?”

“哪有什么气?不过是自己气自己罢了。”宝玉冷冷的说着,将外边衣裳脱了,只穿着米褐色的茧绸裤子和中衣便躺倒床上,随手拿处枕席下的《西厢记》来读。

袭人等见他不比平日,又在看书,便都不打扰他,自收拾了衣服躲到外边去。

宝玉看着《西厢记》,渐渐的进入了角色,他从小时见到黛玉起,便存了一股心事在五内,此时看了这书,旧日的那粒种子便如遇着雨露阳光迅速破土发芽一般,拱得他的心直痒痒。合上书,眼前便浮现黛玉的容颜。怔怔的看着帐子顶,想平日二人的吵吵闹闹,想黛玉每每好哭,自己又终不能解她心头之苦,又想到如今二人都大了,自己的心事她还不知道。

她如今孤身一人住在这里,终身之事自然由老太条做主,可老太太一直不说,自己也是跟着干着急。如今“金玉”之说更盛,那金钏今天能这样说,自然不是偶然的。说不定太太和姨妈已经有了话。这可如何是好?

想至此,宝玉又忙起身,一叠声的要衣裳。

袭人忙进来问道:“这就传饭了,你又要去哪里?”

“去看林妹妹?”

“这大毒日头的,你就这么走了去?万一中了暑气,可如何使得?还是等等吧,吃了饭,睡过了午觉,等太阳略下下,那暑气散了些再去。你这样去了,只怕林姑娘也不方便。”袭人便慢慢的劝他。

“我去去就来,你们若等不得,就先吃饭。”宝玉说着,自行拿了衣裳穿上便要走。

“二爷!”袭人在后面着急的不知怎么办好。

却见晴雯走了来,拦着宝玉笑道:“二爷,你这会子去林姑娘那里做什么?且不说二爷刚回来,还没吃口茶,便是林姑娘这个时候是不用吃饭的?你一去,又要打扰她用饭。二爷想想,是不是过一会儿再去呢?”

宝玉听了这话,又笑着脱了衣裳,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既然这样,那就等黄昏的时候再去,她吃了饭一般也是要午睡的,我一去她走了困,倒不好了。”

“正是这样,饭已经得了,二爷可叫不叫传?”晴雯笑着接过衣裳,又问。

“传,快传,我都饿了。”宝玉此时心情大好,便慌忙叫传饭。

袭人见他这样一惊一乍的,皱了皱眉头,轻声道:“二爷如今愈发跟个孩子一样了。”

宝玉对着袭人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恰好又被晴雯看见。二人便瞪来瞪去的使眼色,全然不把袭人放在眼里。

宝玉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便对着晴雯道:“我那串红麝珠串拿出来赏你吧,白留着也是糟蹋了。”

“这怎么行?那可是娘娘赏你的。”袭人在一边听了,惊讶的问道。

“娘娘既然赏了我,再给谁便由我做主,前儿那一对儿金镯子给了你,那一串红麝串便给晴雯吧。”宝玉一句话,便把袭人堵了回去,那一对儿金镯子可是王子腾夫人给的,让他赏人用。袭人因喜欢那样式,便跟宝玉讨了来。如今宝玉要给晴雯东西,自己自然不好再阻拦。

晴雯原就喜欢鲜艳的颜色,此时自然高兴地很。见袭人慢慢腾腾的去拿了那红麝串来,又趁机给宝玉挤眼。宝玉笑笑,埋头吃饭。

晴雯当天就把红麝串带在腕子上,着实把袭人给起了个半死。

傍晚时分,黛玉出来散步的时候,恰好遇见了晴雯。

晴雯远远地看见是黛玉的身影,便走过去跟黛玉请安。

黛玉正拿着一本《李太白诗集》默默地记诵,听见后面有人说话,回头看见是晴雯,一身浅蓝色碎花夏衫,白色的绫群,手指用凤仙花染得通红,迎着腕子上一串红麝串分外的耀眼,于是笑道:“怎么你也有这个?难道也是贵妃赏的?”

“呵呵,不满姑娘说,是贵妃赏给二爷的,二爷不喜欢,转手送了我。”晴雯笑着上前,凑在黛玉的耳边说道。

“他大姐姐给的,怎么又不喜欢?”黛玉奇道,难道是为了宝丫头也有一串?如此倒也多心了吧?

“姑娘还不知道吧?如今这金玉良缘可传遍了园子了,二爷打心里不自在呢。”晴雯笑笑,眼睛里带着无邪的光芒。

“以后这话要少说。免得引火上身。”黛玉心中一惊,薛家真的要开始同贾家联姻了吗?

“姑娘,怎么了?”晴雯对黛玉突然的凝重有些不解,林姑娘一直很好说话,她小性儿,刻薄,那时在别人的眼睛里,在晴雯的眼睛里,林姑娘比自家的三个姑娘还好。怎么今儿她说起这样的话来?

“总之,你要小心服侍主子,说话小心些,这个家里,只怕没有表面那样平静。金玉之说,绝对不只是谣言。”黛玉看着晴雯,认真的说道。

“可是……二爷的心里只有姑娘。这……”

“这话只当你没说过吧,我不跟你计较,以后你也休要再提。”黛玉眉头一皱,握着晴雯的手用力攥了一下,“我是为了我好,也是为了你。平日你与袭人不合,而袭人又是宝丫头的影子,你的处境,便很危险了……”

晴雯此时如遭雷击,定定的站在那里,连黛玉何时离去也不知道。

宝玉终于挨打了,据说是为了一个戏子,也是为了不明不白死了的金钏。具体什么原因,谁也说不清楚,或许只有贾政知道。反正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打。

贾母和王夫人哭坏了,凤姐儿等人忙坏了。探春姐妹急坏了,宝钗亦一日几次的往怡红院里走。薛姨妈更是讨好加讨好。

黛玉冷眼看着,金玉良缘即将促成,眼见着暗中使劲的湘云没了戏。

说起湘云,已经有好久没见到了。每回她来了,总爱往宝钗的屋子里跑,听说上次端午节那道长给宝玉提了一次亲之后,史家便开始张罗着给湘云寻找合适的人家。

巧合吗?或许在别人的眼睛里是如此,可黛玉向来不相信巧合。历经了磨难,她只相信事在人为。

七月里,是北静王太妃的寿辰。北静王府自然是热闹的。北静王水溶借着此事,派了四个管家婆子往贾府去接黛玉,只说老太妃实在想念林姑娘,且林姑娘已经在贾府住了许久,也该到那边去走动走动了。

贾母不好推辞,只得准了。王夫人和薛姨妈等人方再次想起来,黛玉原来跟北静王府还是有牵连的。并且,这黛玉似乎还很得老太妃的心。那么自家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借着她的关系,去活动活动呢?

黛玉临走之时,王夫人破天荒的殷勤备至,又准备了好些东西,拖黛玉给老太妃带去,算是一点点心意,再等寿辰的正日子,贾府的女眷少不得也要到府上贺寿的。

黛玉心知肚明,不做任何推脱。带着几个丫头,收拾着随身的重要东西,便上了北静王府派来的车。

的确闷了太久了,终于可以出来透透气了。

马车走在青石大街上,马蹄声踢踢达达,黛玉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黛玉的马车进了北静王府的二门之后,便有小轿子等在那里。两个嬷嬷过来扶黛玉上了轿,便直接去了后面园子的桃花居。

黛玉正在奇怪,怎么老太妃庆祝寿辰,这王府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家人朝阳清闲的紧,各处连一个寿字也没看到?

跟在轿子后面的紫鹃雪雁二人心中也很奇怪,但终究不是自己家,还是少说话的好。

进得桃花居小院,一切还都是离去时的样子,浅桃几个丫头倒是高兴的很,忙着收拾这里那里,又忙着叫看屋子的丫头婆子们搬东西。

屋子原是每日都打扫的,所以到处纤尘不染。窗下的矮炕上一张黑檀木的小几上,供着两三支半开的白莲,却有一瓣莲花落下来,安静的躺在那里,黑白相衬,更添一种淡淡的愁绪。

“浅桃,不是说太妃的寿辰吗?怎么这府里却这样安静?”

“姑娘不知,太妃从来不喜欢声张寿辰,也就是到了正日子,请一班小戏热闹热闹就过去了,满朝公侯之家没有一家知道太妃寿辰在哪一日。这不过是王爷编排了个借口而已。不然,姑娘可不还在那里闷着?”浅桃笑笑,眨着眼睛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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