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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太后听罢忙命人去召夏公公。夏公公原是凤藻宫总管太监,虽元春贬位退居偏殿,他却不曾受牵连,故而品级竟不比元宝林低,是以不用伺候她了,只继续管着凤藻宫一应事项而已。太后一面等着,一面想起瑶儿适才之言,却有一句道是“姑娘裙子上似乎亦有些儿”,便问瑶儿。瑶儿仔细看了黛玉的裙子道:“怕是适才有谁碰到了姑娘的裙子亦未可知,总之是新弄上的。”众人想起适才只有元春跪在地上抓着了黛玉的裙子,竟是安得这份心,一点儿机会都不错过,真真是有心那。

夏太监此时尚不知何故,待见得瑶儿跪在地上,已吓得发抖,偏兀自忍着,推说不知。此时太后方将元春留下,其他人都遣到偏殿歇息。元春亦是一脸无辜。瑶儿见几人皆不认账,方一气之下咬死了夏太监,那夏太监见躲不过,便说皆是元春指使的。自被贬后,先是听说贾府被抄家了,后又听说忠顺王很是参奏了贾府,便想要设法救贾府,偏自己被禁足,谁都求不得。那日在四海池见了黛玉四人,便想通过这四人想折子。后又打听得祖母已将黛玉许给忠顺王,便开始打听黛玉的消息,偏什么消息都不得。后来忠顺王递进来些许仙药,原是想用在皇上身上的,偏此时忠顺王生死未卜,而思前想后她及贾府之所以会被抄家贬位,皆因黛玉而起,于是便想报仇。且众人皆知皇上极宠黛玉,如是黛玉死了,或许她这个表姐能因此得皇上哀怜而升位,且若是没了黛玉,她贾元春原就是最好的。

面对瑶儿及夏太监的指证,刘仁史良娣等亦多有消息,元春方悔恨不已,哭着求黛玉看在老太太份上饶过她,毕竟黛玉并未中毒,如今一切安好。此时方又想起迎春一直就跪在那里,想起才刚是迎春指认瑶儿开的头,于是又开始与迎春诉衷肠,姐妹俩着实抱头痛哭了一场。黛玉一直冷冷的看着这戏,想着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事已至此,却犹自在算计,想着黛玉总不应对她这表姐如何吧。只是,迎春陪她抹了一回泪后,并不再理她,黛玉更是明白,若说有人死不悔改,那必是元春无疑,或许,她觉着她不会死?

太后见黛玉有些累了,这戏亦瞧够了,方冷冷的开口道:“元宝林意图谋害他人,着即打入冷宫。”待更衣时,太后又悄悄交代太监“赐她三尺白绫,让她亦少受些儿罪”。可怜这元春,致死方悔“害人如害己”,不曾“退步抽身早”。

待太监们带走元春及夏太监、瑶儿等后,太后才叫迎春起来与黛玉姐妹相见。见迎春一身素淡,脸上少了些木讷,多了些神气,气色亦好了不少,黛玉一时心情好了许多。见到黛玉如今竟大变样了,不仅比以前气色好了许多,亦胖了些儿,且更为清澈干净,迎春亦是开心不已。太后问道:“二姑娘,你以后有何打算?”迎春跪地道:“贱妾此身乃太后所救,一切但凭太后吩咐。”太后笑道:“救你的是玉儿,不过你将来何去何从,还是得想好。”迎春道:“贱妾已无处可去,但凭太后慈悲收留。”太后笑道:“你若是愿意,就先留在哀家这里吧。先试着过一阵儿再做打算。”

过了一回太后又道:“你自己想清楚,若果然不想回孙家,会省却我们许多麻烦。若是你还想回去,到底还是要顺了你的心意的。”迎春哭道:“那个虎狼之窝,我再难以回去了。只是若不回去,可如何处?我到底是孙家的媳妇儿。”太后道:“这却好办,哀家下道懿旨,你写好休书,你看如何?”迎春道:“未曾听过女子写休书的。”太后笑道:“有何不可?他随意打骂,百般欺凌与你,不曾将自己当个人。你写好后哀家就据此下旨,说他虐待良家女子、国公之后,亦能说得过去,如何?”黛玉笑道:“这样好,以后据此还可拿他的错呢。”太后看着黛玉笑道:“你就唯恐天下不乱。”说着一边儿牵了她手去偏殿见那些人去了。

众人见太后来,都忙着站起来,待太后坐下命赐座后方依次坐了。不过是随意聊了几句,见时辰不早了,众人便纷纷起身告罪回去。等到宫里宫外的都走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五位王妃两位皇太妃两位公主,皇太后才笑道:“你们竟也回去歇息一会儿吧,今晚还得赏月呢,倒时可别瞌睡了。”这几人闻言亦皆告退,太后才命人去请探春等三个过来,又安排晚膳及酒席摆着四海池内,那里赏月最好。安排完太后才拉着黛玉道:“这些个人,你稍稍应酬一下即可,别在意她们说什么做什么,有母后呢。也得让他们知晓一下了,免得成天歪主意一堆,偏不想点儿好的。”黛玉一一点头应了,自去歇息不提。

黛玉依旧歇在正殿太后的龙床上,着实睡了个好觉。正与周公相会,不想听到一阵悉悉索索之声,便半睁开眼半眯着转头看了一圈儿。只见迎春正站在龙床前,与紫鹃在收拾黛玉的衣裳首饰,想是一会儿醒来后要穿的。黛玉见是迎春,才刚虽见了,到底人多不得空,是以未曾好生说上话,便忙坐了起来,拉过迎春的手叫道:“二姐姐……”迎春笑道:“快起来吧,小心这样着凉。”黛玉拉着迎春的手晃悠着道:“二姐姐,许久不见你了,你如今可好?”紫鹃见了忙过来服侍黛玉起来梳洗了。

迎春亦在一边儿帮忙,说道:“我如今可不是好好的?还没好生谢过林妹妹呢。”刚收拾好,忽听见一阵嬉笑声儿,又一个声音高叫道:“林姐姐又在睡觉,越发的懒了。”不是湘云又是那个。于是众人一齐出的前厅来,见探春湘云惜春三个都在,黛玉走过去敲了一下湘云道:“云丫头又在我背后嚼什么蛆呢?”湘云不依,追着要打回黛玉,一边儿叫道:“如今都秋日了,你还能睡一个时辰的午觉,岂不是懒了?”史良娣过来一把搂着黛玉道:“云姑娘饶了你姐姐吧,小心别摔了。”湘云恨的直跺脚道:“我不过说得实话她便打我,待会儿跟你算账。”史良娣笑道:“你林姐姐身子弱些,往常总睡不好,如今稍好些儿,不许你说她。”

迎春一边笑道:“你们且别都护着林妹妹,否则云妹妹更不依了。”湘云听得有人提旧账,莫非是笑她素日吃黛玉的醋嫌老太太及宝玉等都护着黛玉,因此方红了脸一边儿坐着去了,园子里众人自是都明白。探春方反应过来原来是迎春,忙过来见礼问候道:“二姐姐,你如今可好?又是如何到得这里的?”湘云惜春便都忙着过来与迎春见礼,将才刚的事情早丢了。

迎春笑着拉起几个妹妹看了又看,不觉眼圈又红了,说道:“我如今很好。那日那恶棍不知是赌钱输了还是怎么地,回家硬要将我往死里打。幸亏太后及时遣人来将我救出来,方捡回这条性命。”湘云忙着问道:“那后来呢?”迎春抬头微微一笑道:“我被救了出来,太医们将我治好了,前些日子便已进宫了,只是多有不便,我便在他处先呆了一段日子。太后说如今是无碍了,我可以留在慈萱宫了。”过去的事情她不想再多提,孙家的噩梦早已醒了,待会儿休书拿到,便彻底了断了。接下来的日子,她不仅养好了身子,还比先前调养的还要好些儿。上个月初,亦即黛玉刚到荥阳时,她进了宫,一直在太后处经司官们调教宫规礼仪。她虽是已婚之妇,但留在慈萱宫并无不妥,且太后只是让她暂时先留下来,日后再作打算。

真没想到,当日与宝钗等人都日夜想着进宫选秀,那时若是选上了,未免不会成为一个小宫女。如今阴差阳错,竟又入宫当了女官,虽只是尚服官且暂时未赐她名分,不过日后定是五品官了,竟如此轻而易举的得到了。真是“祸福相依”啊。不过她留在宫中,为的不是那女官的身份,而是太后告诉她:“人这辈子总得图些个什么,方不枉了此生。”她虽是残花败柳,但太后并不嫌弃她,反而对她比大太太二太太甚至老太太还好些个,主要是肯用真心待她。她自知并非人们所说的“木头”,她“二木头”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整个贾府大小事情没有她置喙之地,即便是她自己身边的事情,亦不敢太过招摇,以免落下不自重的名声而更不招人待见。她虽不如三妹妹那样敏慧,亦不如四妹妹那样尖利,但她胸中有自己的丘壑,极多的事情她都是明白的,若是给她一个机会,她亦可以做出一番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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