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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这四人黛玉只认得一个,便是与她师兄一起学武艺的一个远房堂兄,名叫林安,三十岁左右,长的一副好身板,阔脸方额,颇有英武之气。林立笑道:“这就是你堂兄,你原是认得的,老爷仙逝后他过来负责这里的护卫之事,一共带来八个人,大多是本家亲戚,有几个是见过你的,不过你应该都不认得他们,就是刚才负责接客的那个亦算是你堂兄,一打眼见到你就有些面熟,待见到雪雁更觉面善,又听见雪雁的苏州口音,才敢请雪雁与我见了。”又介绍另三人道:“这两位都是林家的,和我同辈儿,以前跟着老爷到了扬州,老爷病重时将他们遣散回家,闻得我们在京里也都来了,开的绸缎铺和药铺,这位是你乳母王嬷嬷的妹子,你打小儿爱吃她做得东西。”黛玉一一给他们施礼,众人忙站起来让过了,方又坐下。

黛玉道:“你们如何都到京城来了?”林立道:“你家从曾祖起嫡系一直人丁寥落,但是苏州林家人却不少,当年你祖父及父亲每每接济我们,着实救了不少人。当年我就是快要饿死时老爷救得我,虽视我如同胞弟,到底身份不同,我父亲要我知恩图报。当年老爷从苏州到扬州赴任时将大多数财产赠送族人,遣散家人,以积福德,当时就给了我十万两银子。族中因此定下规矩:老爷仅你一女,便是我们的主子,林家将尽全力护得你周全。当日老爷所赠财物,我们姑且替姑娘先经营着,待姑娘长大后是要还的。因你在京城,我们商量后便由我带了些昔日府中旧人,并从族中挑了些愿意进京发展又愿意照顾你的人,带着二十万两银子来开了这家馆子,我们自己都按着一般的管事拿酬银,这些都记得有帐,将来还是要还给你的。”黛玉听得此言忙摇头摆手,她才不在乎这些个黄白浊物呢,再者父亲已经给了他们的怎能要回来,岂不让人笑话,何况她手里并不缺黄白浊物。

林立笑了笑,喝了口茶接着道:“这五香斋是老爷亲笔,我当日告诉老爷说想开个馆子,老爷便给起了这个名字,说酸甜苦辣咸五味各有不同,只有都齐备了,方能香飘千里。这些年这里一直都很顺利,亦是老爷的恩典。四年前馆子后面有人卖园子,我见有个荷塘,便买下来重新修建了,除了添了喝茶之处外,还建了这间楼,一直给姑娘留着。待姑娘长大了,一起交还姑娘。姑娘亦不用推辞,若是看得起奴才们,将我们留下便是了。”说的其他人都笑了,黛玉道:“这些个东西都是叔叔们的,我并没有出一分力,若是叔叔疼顾我,就将这间房子留给我就很好了,我亦不能经常出来,偶尔出来有个去处便是了,更可况到了这里就像回了家一样。”说着眼圈又红了。那王嬷嬷道:“姑娘喜欢就多来几回,老婆子我先去给姑娘做些吃的去,若是好吃一会儿亦带些回去,可好?”黛玉忙笑着点点头,道声谢了。那王嬷嬷很是高兴的去了,手不停的擦拭着眼睛。

待王嬷嬷走后,林立才叹息道:“姑娘也不用与我们外道,这些人都是受了老爷太太深恩的,即便是姑娘,从小对我们奴才下人都是极体贴尊重的,王嬷嬷那时差点被他婆婆卖了,太太因你乳母知道了便买了她,从此姐妹俩都过上了平静的日子,你就让她们去吧。有时候她们做这些不是为了你能怎样,你兴许都看不上这些银子或吃的,她们做这些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你看得起我叫我一声叔叔,我就高兴的很了,至于别的,就让我们去操点儿心,亦是图自个儿心安而已。你现在既不要这馆子,我亦不强求,日后再说亦不迟,只一会儿让他们将账本送来,你约略的看一下,就算知晓些事情亦无不可的。”几句话说的众人皆点头称是,林立道:“不管姑娘将来到了那里,都还要我们娘家人撑腰呢。这馆子眼下不要也罢,将来婆家要是像贾府那样欺负你是个孤女,我们一定不饶他。”雪雁笑道:“谁要再像贾家那样就活该倒霉。”

林安笑道:“姑娘现在过得可好?”黛玉点了点头。林立吩咐道:“你们二位先回去吧,姑娘难得出来一回,能见着就了了心愿了,回去还要小心点儿。”待那两位本家走后,林立又对林安道:“以后姑娘的事你更要小心,以前在贾府还好照应些,如今在宫里可不一样了。”黛玉道:“我在外祖母家你们怎么照应的?又怎知我在宫里?”林立笑道:“反正是他们的事。不过到了宫里我们想要照应就难了,尤其如今嘉德殿被管的死死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不过这样也好,别人亦欺负不了姑娘了,我们亦放心些。”黛玉疑惑道:“你们知道我在宫里,那别人知不知道?”林立笑道:“我们是林家旧人,当然知道林家的旧事,别人是不知道的,至少我们没听说有谁知道,姑娘尽管放心就是了。”

几人又说了一回闲话,就有丫头送来很多吃的。林立道:“雪雁去告诉贤亲王让他将王嬷嬷送来,就说姑娘在这里遇到苏州故人,以后将王嬷嬷委托我来照顾,免得打搅王府。记得让王爷自己去,就说是姑娘说的,这样他们就不用在那里等姑娘了,你再去稳住其他人,只说姑娘在叙旧呢,一会儿便回去,记得千万不要让人来了这里。你们下去吩咐准备最好的席面给他们送去,一切免费。”雪雁与那两个丫头听后都去忙去了。林立又差林安去将账本取来。待只剩下他和黛玉两人,林立才动手将吃的摆上来,四色点心,四道凉菜,四个热菜,均是黛玉以前最爱之物,那莲酥酥脆可口,藕酱芳香扑鼻,莲子羹爽滑可口,水煮藕盒透着香菇鲜肉等的清香味儿,直将黛玉馋的口水之流,忙动起手来,大快朵颐,一不留神就将肚子填的圆滚滚了,犹自不肯罢手。林立笑劝道:“姑娘慢点儿吃,别噎着。回头再给你带些回去吧。”黛玉吃的实在吃不动了,才想起来肚子撑得厉害,一手揉着肚子,一边娇笑。

吃完东西,林安已将账本拿来了,林立大概看了一下,挑了一本递给黛玉道:“咱们这里吃饭、喝茶、叫戏等都是单另记得帐,各有掌柜的负责,外边绸缎铺和药铺亦都各自有帐,你一时也看不过来,不如先将这总账看看吧。此帐我们每半年记一次,包括京里各处产业,以及苏州老爷留下的那些。”黛玉接过来看了看,只见最后一页记着京中铺子三间儿,苏州大小铺子十二间儿,良田八百余顷,其他田地五百余顷,山四十余匹,余银共三百零八万两,余者种种,黛玉亦不肖细看便随手撂倒一边儿了。

林立笑道:“姑娘亦别恼,当初老爷打发给我们的我们都留够了,大家亦都过得不错,这些算是我们的一番心意。再者我们亦不知该做些什么,即便是由姑娘支用亦是好的,想必姑娘的见解比我们多,当初老爷皇上等都夸姑娘的,奴才亦是知晓的。”黛玉撇嘴道:“头一件儿,林叔叔以后不准称自己是奴才,我们原本是一家,你这样便是瞧不起我了。”林立笑道:“听姑娘吩咐,以后不这么叫就是了。”黛玉才笑道:“再一件儿,这里一切你们还照以前一般做就是了,我亦不缺这些个东西。”林立点头称是,笑道:“这半年的帐就快送到了,等那边来了消息,可否将姑娘平安告知苏州那边儿?”黛玉点头道:“你还是照以前做就是了,其他的叔叔估摸着做主便是。”

林立见差不多了,便唤来才刚那两个丫头,服侍黛玉歇息,笑道:“这两个丫头亦是苏州带来的,姑娘大可放心,这后面有床,姑娘只管歇息便是,那些人我来应付便罢。”那两个丫头跪地磕了个头笑道:“在苏州便时常听人说起姑娘来,我们人小位卑,不得见,如今能服侍姑娘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黛玉忙道不敢,她不知道的是不仅此二人,苏州尚有好几位已训练多时准备来服侍她的,不仅要练习眉高眼低,还要学会注意细微末节,且还要上学识字练习武艺,只各人各有所长罢了。林立站起来又对林安道:“你注意姑娘安全。”两人方一齐向黛玉告罪走了。

丫头引着黛玉到得后房,亦是极熟悉的摆设,房内纤尘不染,荷香阵阵,两丫头给她轻轻的捶着腿捏着肩,很是舒服,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却不知前面等着的人,都有些急了。见了雪雁进去,史良娣忙问道:“姑娘呢?”雪雁道:“史姐姐放心,姑娘好着呢,姑娘让我回来告诉大家今儿亦给大家放个假,松快一回,不用伺候她了。”又传话让贤亲王去接王嬷嬷,贤亲王不解,雪雁道:“姑娘自小都是王嬷嬷带着的,这许久未见,有些不放心。再者姑娘说了,嬷嬷住在王府到底不方便,进宫亦不方便,既遇着苏州故人,姑娘又十分放心,照顾起来亦方便许多。还请王爷先请了来,一会儿姑娘自会说明。”贤亲王听得亦有几分道理,且黛玉待她乳母原就极尊敬的,亲自去请来亦未尝不可,遂回去接人了。说话间好酒好菜已经摆将上来,因主子们都不再,众人围桌而坐,便大吃海喝起来。待吃喝完毕,雪雁悄悄的溜了出去,依旧回到这边楼上来,门口的人见是雪雁,亦不拦着。来到楼下先听了听,见尚无动静,便静坐在窗前赏荷打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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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甫跃辉, 1984年生,云南保山施甸县人,复旦大学首届文学写作专业小说方向研究生毕业,师从作家王安忆。在《人民文学》《大家》《花城》《中国作家》《青年文学》《上海文学》《长城》等文学期刊发表中国短篇小说。获得2009年度“中环”杯《上海文学》短篇小说新人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