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又是何苦?……放开我,我要回房去了。”
一句话彷如化为利刃,狠狠地扎进柳阳的心窝,扎得他心底一片血肉模糊,却硬是不肯在她面前示弱。真的是傻瓜爱情,如傻瓜一样的爱情。真的讨厌满口的爱,总是一样的开始和理所当然的结尾!他讨厌那样的爱,傻瓜呀!手上用力,将所有的顾念和矜持抛开,他死死钳住花容的身子,将她的挣扎全部压下!
“我不管,你只要记得我在等你便好,回不回来是你的事!”全然豁了出去,这么多年的隐忍一触即发!他将花容紧紧拥在怀里,仿佛要将她融进自己的体内。低头间,他的吻轻轻落在花容的头发上。绝望的气息充斥胸口,他心中一阵抽痛,那把利刃,一刀一刀划过他的心脏,割得血肉模糊,痛得入了心扉。
发丝上的吻宛如蝴蝶轻落,炽热的火焰撩起,全身瞬时一阵发麻战栗。花容一呆,忘记了挣扎躲闪,静静地靠在柳阳的怀里,任由他予取予求,放任他炽烫的情意几乎将她淹没。她的双手在轻微颤抖,心亦在颤抖。
掉落在地上的灯笼被风吹灭,两人寂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身后,柳阳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悲凉寂寥。
“一定要回来,哪怕告诉我你在哪里,好叫我去找你!”
当时缠过红线千匝,说爱折花不爱青梅竹马。踏碎这一场盛世烟花,怀里的女子,可以造就一场惊天的覆灭。江山嘶鸣战马,覆了这天下也罢,始终不过一场繁华。
然,容华谢后,最后谁又能得到这朵傲然莲花?
头顶的夜空,寂寥高远,阵阵流星瞬间飒尽。晚风阵阵,明月照亮了天涯。
岁月无声得让人害怕,枯藤长出枝桠,时光已翩然轻擦。多少次午夜梦回,楼上月下,眉目依旧的你。
“往后,若少了你,这尘世对我来说,无情寂寥……所以,为了我,你也要活着回来。”
次日,天蒙蒙亮。
北面的城门刚打开之际,一辆朴素无华的马车,连带栓在车身后的一匹马,夹在进城出城的人马车流中,向北驶去。
马车辘轳声声,马夫稳住老练的驾着马车向城门外的三里镇驶去,车后扬起阵阵黄土,将京城渐渐甩在车后,越走越远。
周边的景色从繁华的街道,渐渐转为荒芜的郊野、满植作物的稻田。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在离京城三里外的偏远小镇停了下来。
“好嘞!”将马呵住,车前的马夫利落的跳下车,将车厢的车门打开,冲着里面的人恭谨道:“两位爷,咱们到了!”
闻言,车里一阵轻微的响动,两名华服男子一前一后相继下车。车外,薄日的光辉洒落在二人的身上,淡淡地浮上一层迷蒙的雾气。夹道的夹竹桃树上掺着几抹绝艳的红,倒映在两人的眸子里。
“你回去吧,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凤希晏就在前面了。”
“嗯。”对面,花容乌发白衣,恍若谪仙。柳阳点头应允一声,低头不忍再看她,哪怕只是眼尾一扫,他的心都会一阵剧痛颤栗。
“我走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和你爹,要好好过。”
“嗯……你也一样。”哪怕相隔万里,哪怕永世不见。“至于我,你就放心吧,只要你平安我就是好的。”
“哈哈!”忍不住一笑,花容伸手打了柳阳的肩膀一拳,奚落:“这么恶心的话你也说得出来!”
抬头,柳阳倏然出手,将花容停在半空中的手牢牢抓住,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嘴唇张张合合,欲言又止。半响,从怀里掏出一根红绳,不容拒绝地将它栓在了花容纤细的手腕上。
“这是什么?”待柳阳系好,花容歪头看着腕上的红绳,抬头望着柳阳好奇道。
“平安绳,昨晚去寺庙里为你求的,你好好带着。”红绳定情,此后我柳阳对花容的情谊,上穷碧落下黄泉,此生不渝!
“平安绳?……”
昨晚分开之后,天就已经不早了,他还去寺庙里为她求这些东西。毕竟女儿心性,再也伪装不下轻松自在,喜色敛去,花容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绳子,一时五味交杂,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
你到底是无情,还是有情?
看她状似难过的样子,柳阳苦笑一声,兀自静默不语。他不愿叫她领兵叛乱,那会玷污她的纯白傲然,他宁愿代她上阵!可是终究还是要血染纯白,怎么也敌不过这世间的争斗!到头来不过是曲终人散,不死不见罢了!
压抑着无以复加的心痛,他抬头望了望日头,狠心道:“时候不早了,你赶紧走吧!”转头,冲车夫使了个眼色。那车夫会意,跳上车厢,将里面的包裹拿出来,然后小跑到马车后,将栓在后面的马牵了过来。
“是不早了。”听得柳阳的话,花容心下瞬时一阵酸楚,她有些模糊地凝望着柳阳,那张俊美的脸在她眼前变得迷离。她深深地看着男子的眼眸、俊美的脸,她要将他的轮廓牢牢的刻在心底!
浮华过眼、锦绣成灰,惟独剩下的,便是眼前这张温暖笑颜,无论成败起落,始终不变。
然。
从今往后,咫尺天涯。
“你多保重!……”从喉咙里挣扎出几个字,花容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平息自己的心悸。然后,她转身接过马夫手里的马缰和包裹,头也不回利落上马,扬鞭,胯下的千里驹长啸一声,带着马上的人儿如风般远去。
那一道宛若流星逝去的英姿,那般绚人地映在柳阳的眸里,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看着花容的影像,直至她消失不见。
此一去,天下易主,风雨人间!
“以后,你就跟着我混,我们永远在一起!”
犹记得小时候,花容说要和他永远在一起。但是永远得有多长,才能抵得过山河的沧桑?肆意悖逆的誓言,苍白无力的承诺,空洞至极。
微风吹过,夹竹桃的花朵片片零落,有几朵落在了柳阳的身上,但他却一动也不动的望着花容远去的方向,眼神空茫无依。岁月无声匆匆而过,那个坐在窗边饮茶算账的女子终是要不在了。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试把银镜照,相见犹疑是梦中。
那人的音容笑貌早已永永远远的印在了他的心头,即便是烧的滚烫的烙铁也无法将她抹去。
这世间唯一能抹去爱的,只有不爱。
但是又怎能不爱?
即使知道对她的爱是永无止境的追逐,却也放不下手来。他对她的爱早已成了一种习惯,习惯了她莲花般的气息,习惯了她奸诈小心眼的算计,习惯了她转身时的背影……他爱的倾其所有,却此生无话。到头来,这一切似乎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单相思罢了。
静默的爱,她像是一个触不到的恋人。和这样强势傲然的女子相遇,他注定成殇。然而不遇,这红尘又该多寂寥无趣?
“我爱你。”
三儿镇。
午时还没到,热辣的日头已然将空气灼得一团火烧火燎。三儿镇的大街小巷里几乎空无一人,全都躲回自家消暑去了。
路边的小客栈里,老板和几个为数不多的伙计们亦是有气无力地坐在那儿,仅有的几个客人似乎也被弥漫在空气中的热浪蒸得虚弱无力,死样活气地喝着一杯有一杯的凉茶,妄图能够凉快些。闲散间,几个客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他妈的,咋滴越喝越热啊?!”挥汗如雨,一个客人用袖子擦着额上的汗,不耐烦的叫嚷着,激起一片附和。
“可不是,你看俺热的,身上的脏泥儿都不用狠搓,都能被汗洗出来了!”说着,这位客人当着众人的面搓了一大团子脏泥,弹指一绷,将团子绷飞,啧啧有声感慨道:“得,省了洗澡水嘞!”
一旁的桌子上,尽量忽视那乱飞的泥弹,客人伸手指了指天上的日头,担忧挂上了脸庞。“哎,你说这鬼天气,这都立秋了,咋滴还这么热?该不会也和江北一样,来场旱灾吧?”
“啊呸,乌鸦嘴!千万不能像江北啊,我可听说那里的惨状了,没有粮食,灾民叛乱!穷一点的地方儿,都开始吃人啦,满城白骨,那个惨哟!”
“哎,怪就怪江北倒霉,和庆志国临河。庆志历来和咱不和,居然把上游的水脉掐断了,江北能不旱么?”弹泥儿的客人继续搓着身上的泥儿,时不时悲天悯人的叹口气,这鬼日子,没法过了!
“可不是!”听了众人的谈话,老板也耐不住聊了起来,接着众人的话道:“哥几个听说了没,皇上派三殿下和花大人去赈灾平乱了!”
“是吗?”一听,顾不上搓脖子上的脏泥了,那名客人双眼倏地放光,身子前倾,冲着别的客人炫耀道:“嘿嘿,说到花大人嘛,我就不得不说两句啦!其实我和他认识,他老人家经常去我家的店里和我喝茶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