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昨天我们没有去赴约。晚上他家小厮便来城北的香草店送了这封信。”对面的石桌旁,柳阳坐在石凳上,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斜眼看了看花容手里的信,微恼道:“阎家好像盯上我们了,非要和我们合作似的。”
“确实难缠得狠。”那么多商家,偏偏盯上他家的了!再说,香草丝绸生意她已经叫柳阳往死里赔了,还和他们合作,阎家还真是有勇气!忍不住冷嗤一声,手上用力,花容将那封信握成了一团白色的碎粉末,展开手掌任他们被风吹散。“阎家的主子精明得狠,和这种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到时候钱赚不了多少,说不定连我们的身份都会被他们识破。不到万不得已,死也不能和他们合作!”
“嗯,我知道了。”忙不迭点头,柳阳一脸郑重的看着花容,将她的每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对了。”转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柳阳,花容的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待会你去春喜楼和死难吃查账,将这几个月没查收的帐全部收回。”
“为什么?”那么多账目银两,可不是一时能查理收缴清楚的。
“我需要强大的财力。”自己的身子渐进羸弱,指不定哪天便是一睡不醒。再者,凤辰廉一系列动作大有交付大宝之意,她不能拖了!天亦助她,今年江北大旱,数万农户颗粒无收。朝廷发的赈灾饷银又被马瑞峰那一竿子贪官污吏私饱中囊,得不到救济,不少灾民心生叛乱之意。早在一个月前她已经派成大金前去开仓救人,笼络到了不少青年力壮的灾民,整合整合,倒也算是支骁勇的小分队。下一步,便是凤希晏了!
一阵微风吹过,枝头有些许粉红掉落,伸手夹起一片落在胳膊上的合欢花,花容眼里闪过一丝悍色,眸底燃着睥睨天下的火焰:“我等得够久了,夜长梦多,是时候行动了。”
“行动?”看着花容,虽说早知道她的想法,柳阳心下还是不禁一阵狂跳,端着茶杯的手一颤,声线亦有些颤抖结巴:“你真的要?……”
“对。”低头看着手里的合欢花,花容眼帘微垂,森然开口:“我也要凤辰廉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当年他为了皇位,弑兄戮弟,杀害臣民!我就是要他重温历史,当他的儿子做出同样的事情的时候,他会是什么感觉?!”说着说着,她忍不住仰头笑了起来,猖狂的笑声中,眼里的泪花渐渐涌出,使她的笑声有了丝凄凉惨厉,这么多年的隐忍,她真是期待得狠呐!
“不管怎样,我总是支持你的。你去哪里,我也去!”抬头,柳阳炯亮的眸子里充溢着坚定和信赖,目不转睛的注视花容,道出了一生的誓言。
“不可以。”想也不想拒绝了他,花容转身背对着他,淡漠的预调里有着不容置喙的霸道:“柳叔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不能有事。我报得是家仇,你犯不着跟着我去冒险。死难吃和春喜楼的地契所有人是你的名字,不管这次成功与否,叛乱开始前夕,你就变卖了它们,带着柳叔远走高飞!”
“不行,从小到大咱们还没分开过呢!这次也一样,我要跟你去!你……”
“闭嘴。”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
“你敢顶嘴?”蓦地转身,花容有些恼怒的瞪了柳阳一眼,眼里戾气灼人。
“……”
这也算顶嘴?无辜的看着她,柳阳的脸色一沉,这女人,永远强势得不容任何人拒绝!她打定主意的事情,万头牛也拉不回来。知道今天说不出个什么,他烦乱的叹了口气,斜眼无意间扫过石桌上的食盒,闷声开口:“呐,刚才三小姐派人送来了一盒莲花糕,说是她采得新莲做成的,你趁热吃吧。”
花漾?
斜眼看了看柳阳身后精巧的食盒,花容脸上渐渐浮上一抹暖意。自从被三彪子强奸后,花漾的求生意志一度不坚强。那时候花芙又失踪,她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她想尽办法使花漾活了下来。这么多年,花漾不经常住在花府。一年中足有八九个月呆在城郊的京西庵里吃斋礼佛,倒也清净自在。
一想起自己还有个能看见的亲人,花容忍不住一笑,走到石桌前将食盒打开,迎面一阵莲花的清香,她深吸一口气,夹起一块糕点入口。
松软却不腻口,香甜馥郁的莲花糕使花容的心头一震,股浓得化不开的暖流,在心底散开蔓延。
对面,见她柔和了的表情,柳阳一喜,趁热打铁:“蓉蓉,就带上我嘛。”
淌在心间的暖意一僵,顿时冰凉了几分。花容转头看着一脸期待的柳阳,心头一揪,她有些动摇,随即又甩甩头,狠狠将柳阳拒绝:“你死心吧,不要趟这浑水!”
“蓉蓉……”
“我劝你,最好做个局外人,不要插手这种事情。”嘴里的糕点没了味道,再也咽不下去了,将剩下的半块点心放到食盒里,花容背对着柳阳抿唇笑得苦涩,顿了半响,终是转身向房间的方向走去。“时候不早了,我要去整理账目了。”
头顶艳阳已到中天,百花丛中,长长的廊道。她头也不回的走过,转角的时候,她心一动,回首望了一眼柳阳,眼里竟有些湿润。这么多年的相守,终是要分离了,没有人可以陪另外一个人一辈子,要是你这辈子到了尽头,别人也还要继续走下去,她有什么资格拖住别人活下去的脚步?
花园里,柳阳亦抬首望着她,心痛难耐。
被迫和一个人分开,就像是挨了一刀,开头只是诧异惊骇,血泊泊的自伤口冒出来,还不知道痛。等到魂魄定下来,那痛,早已入了心脾,挥之不去。
新帝寝室。
刚用过早膳,凤辰廉坐在正厅里,低头看着手里的三百里加急秘信。
江北灾民动乱,不明势力开仓放粮,蛊惑灾民!
将信细细看完,阴沉袭上眉头,江北怎么会动乱?不是发下去四万两赈灾饷银了么?闭眼思量,凤辰廉将手里的信握成了一团,指不定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祸不单行!最近的事情还真是多,内里,江北旱灾动乱,外里,庆志国亦是增加了两国边境的兵力,虎视眈眈,大有举兵压境之意!再加上宫中关于凤烨庭龙阳癖的不利流言,着实叫他捉襟见肘,烦乱不堪!攘外先安内,为今之计,必须将国内的事情解决,才能有心思解决庆志的事情!
思及此,凤辰廉将整个身子靠在椅子背上,闭眼思索。得先派个心腹去镇压江北的叛乱才是,但是派谁呢?脑海里,第一时刻出现的人,不是四肢发达,没有头脑的武将,不是贪污受贿,腐败不堪的近臣,而是那个一身白衣儒服的少年!
虽说才为官半年,但是花容的口才极佳,小小年纪便已卓尔不群,官拜太傅之职,是个难得的人才。如若将其得真心拉拢过来的话,必定又能为凤天添一名忠心耿耿的臣子!
至于靠什么来拉拢,金钱权利必是不行!就算今日可行,他日,指不定花容又会被别人给予的更大利益诱惑而去!
唯一的办法,只有攀亲拉拢!为显帝王的信任重用,历来皇帝都会将宫里未出阁的公主下嫁给臣子!
花容年方十七,尚未婚娶,将女儿下嫁与他再合适不过!眉头稍稍舒展,脑海里将自己的四个女儿一一掠过,这些女儿当中,与花容年纪相若的只有一人,三女凤骄阳!
睁眼,无意识的望着窗外的苍穹,凤辰廉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原先,他本想将骄阳下嫁给楚云,以便拉拢控制武将,防止其有二心。但是现在大局当前,他不得不改变主意!
楚云那边,毕竟还有希晏的压制,暂时不可能出问题。而花容这边,要比武将好拉拢的多,虽说他满腹经纶,见解高超,但毕竟文弱无势力。像这样的“女婿”,才是他放心予以重任的对象,这种深受儒家教化熏陶的人,就算是权位再高,终也无法摆脱忠君为主,尊妻敬(岳)父的执念!
将骄阳下嫁于他,一来,可以遏制住他和庭儿之间的暧昧谣言。二来,他必将全心全意为凤天的政权服务!此举,简直就是一石二鸟,百利无一害!
打定主意,凤辰廉再也坐不住了。
“来人,将三公主传来!”
“是!”
待那太监走后,凤辰廉起身走到书桌前,准备草拟赐婚诏书。而且,庭儿的婚事也不能拖了!哪里有妹妹先嫁,兄长未娶的道理?
思及此,他意味深长一笑,下笔之势轻松自如,仿若整个大局已经尽掌手中!
辰时刚过,骄阳空悬,金色光辉成放射状散落,微风徐徐。远空浩瀚,没有一片云彩,仰首一望,湛蓝宛如一泓碧蓝的潭水。扑面而来的微风,叫人那轮半月倒心头惬意无限。阳光映在水中,在微风漾起的水波中,被撕成一块块碎片,光影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