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踪了半个月,庆志早已沸沸扬扬,柳阳定也知晓。以他的性格,一定不会安分的呆在夏家当铺等她回去,指不定去哪里找她了。为今之计,只有先回春喜阁,然后再叫人去打听柳阳的消息。
想着,她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胸口的不适。而后借着皎洁的月光,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赶路。
等走了足足半个时辰后,她猛然觉得不对劲了。这林子不大,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出去?心下倏地一阵烦乱,她转头仔细看了看四周的景物,熟悉感顿生,好像已经有三次路过这里了!
她迷路了!
阴森无比的林子里,花容的挫败感顿生,所有被强行压制着的疲倦瞬间将她吞没,无力的望着走不到尽头的前路,她猛然觉得那像是一张巨兽的嘴,会将她生吞活咽下去。身子不由一僵,她隐隐有种恐惧。生平第一次,如此害怕黑暗,这林子像是一个永远走不出去的梦魇。
头顶的树上,猛的一阵响动,惊得她背上的寒毛直直立起,却原来是一只猫头鹰扑棱着翅膀,冲出栖息的树干直冲苍穹。
不行,不能停下来!正是野兽出来觅食的时候,万一碰上虎豹之类的猛兽,以她现在的身手,必死无疑!
抬头望了望星辰满布的苍穹,她确定好一颗北方的星星,拖动着疲累的身子继续走。漫长的林间小道上,时不时有些荆棘小刺扎扯她的衣服。吃力的行走着,她越走越困倦,眼皮渐渐耷拉了下来,她几乎要走着睡觉了,但是却在下一瞬不期然看见了不远处的篝火,噼里啪啦的点燃声,暖热的火光直直映出了她漆黑的眼。篝火旁,还有一辆乌木的双匹马车。
见状,她的睡意立时全无,警惕感顿生,荒郊野外的,还有别的人?看那马车,全然上好的材质和千里驹,主人何在?
借着树杆和夜色的掩护,她悄声向前走去,想看清楚状况。
“在看什么?”
正专心行走间,背后猛地一道清幽的声音乍起,惊得她差点尖叫起来。脑海里立时蹦出一个字,鬼!
身子一颤,她慌忙转头望去,整个人如遭雷殛。不知何时出现的,近在咫尺的凤希晏。
一身丫鬟服早已不见,他穿着合身的锦衣男装,俊美的容颜在夜间的丛林里美得如同只林妖,冲狼狈的她笑得粲然。
“蓉蓉。”
开心的唤着花容的名字,凤希晏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很快攥住了她一闪而逝的惊恐,妆容有些凌乱,白皙的脸颊上还沾着些许泥土,发髻间插着几根杂草,狼狈万千的神态全然不似平日里的傲然强势,分明女孩子的模样。看着,凤希晏终于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其实花容这个样子挺可爱。
“你……怎么在这?”
“这该我问你啊。”说着,凤希晏喜色敛去,倏地一脸感动的看着花容,星光闪闪道:“我还以为蓉蓉你丢下我一个人跑了呢,原来你还记得来找我!我从沟里爬出来后,见你不见了。就先换了件衣服,然后吃了顿宵夜,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有耐性的找我。我好感动!”
耐性个屁!
痛苦的听着凤希晏的一厢情愿,花容难忍的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仰天无语。她忽然觉得是不是因为她杀伐过多,所以上天专门派了这么一个阴魂不散的克星来整治她!
“走了这么久,一定累了吧?”兀自笑着,凤希晏一把拉过花容冰凉的手,紧紧握在掌中,向那处篝火走去。身后,花容被他拖着,亦步亦趋,渐渐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挑眉问道:“那马车该不会是?”
“我的。今晚你就睡马车里,我睡外面。你体寒,先烤会儿火,取暖吧。”走在前面,凤希晏笑得粲然,早在来揽月之前,他已算好了每一步,这林子早被他布了阵,花容怎能逃出去?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花容神色复杂的看着凤希晏的背影,心下渐渐生出了一丝寒意。凤希晏已经将她吃的死死的,诡诈如他,她的一举一动,他早已算计好,她根本就是逃无可逃。与她而言,碰上这样的不明动机的对手,是福还是祸?
坐在凤希晏递过来的地铺上,她伸手靠近篝火,温暖的触感叫她忍不住舒了一口气,被夜露沾得有些湿润的衣服渐进干燥,冰凉的身子亦跟着有了些暖意。隔着火堆,凤希晏时不时往火里添加些干燥的树枝叶子,以防灭掉。
各做各的,两人皆是一语不发。隔着火堆,高高燃起的焰火将他二人的影像映得扭曲虚幻。
凤希晏,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眉头蹙起,花容终是忍住不语,直到半个时辰后睡进车厢。辗转在宽大的车厢里,她的脑子里一阵呼啸,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扑面而来。
次日,从睡梦中醒来,花容睁眼望着马车,眼里一丝复杂。半响后,她坐起身来理了理妆容,挑开车帘望向外面。
正值清晨,晨阳尚藏在密厚的云层里。氤氲了一晚,林间还有些许雾气,树木若隐若现期间。不远处的高崖上,站立其上,便可看见数十里的山川河流。
车下,早已起来的凤希晏正百无聊赖的喂着两匹马吃草,见她醒来,扯嘴一笑。“你醒了。”
“嗯。”下车,花容伸了伸懒腰,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身子。漫步向高崖那边走去,站立其上,高处风急,吹得她的衣衫飘摇,略有些稀薄冰凉的空气将她身上残留的困意尽数带去,深吸一口气,她胸口一阵舒畅。脚下,她俯视着这浩大的天地,胸中不由一阵激荡,蓦地有种生命可贵的感觉。
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和生死,她好似将一切看清了许多。也许,这就是人生,充满无数的未知和不确定。即便两世为人,她也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什么人适合活在这个天地,也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好不容易从月下无情手里逃出来,她自当不想死了,就这么活下去吧?
不再是太傅,不再是战将,单单纯纯做她的花氏小容。与世人而言,无论是工于心计的花容,还是手段诡诈的花卿,都已经死了。从今往后,她只是一个叫“花容”的女人,即使不能再那么风光辉煌,她也愿意隐姓埋名的活下去。她要为自己活一次,至少在她的余生里,可以拥有最简单的幸福。如小蛮那样,吃饭困觉,困觉吃饭。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身后,凤希晏的脚步声传来,和她并肩看着脚下的壮丽,沉吟半响后,问道:“蓉蓉,接下来去哪里?”
敛眸,花容思忖半响,淡淡道:“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慢慢过我的小日子。”
闻言,凤希晏沉默了半响,转头看着她试探地问:“能不能先等几天?走之前,我得先和楚云道别。”
走之前?
愣了愣,花容慢慢反应了过来,转头看着自作的凤希晏,蹙眉:“我去过我的日子,关你什么事?”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挑眉问着,凤希晏倏地伸手拽住花容的衣角,脸部红心不跳道:“好歹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怎么可以始乱终弃,丢下我一个?”
“始乱终弃?”一阵恶寒,花容蹙眉的看着凤希晏,“你脑子摔坏了吧?我和你可没关系!”
“怎么会没有?”瞪大眼睛控诉,凤希晏很自然的将两人之间的“情事”回忆了一遍:“我们一起睡过,亲过,而且你还绑过我,看过我的身子,摸过我的屁股,对了,你昨天晚上还摸过我的脸!”
这都什么跟什么?
承受不了凤希晏的多情,花容眉角一跳,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打飞!强忍住不适,她耐着性子解释:“那次是你非得和我睡,亲更是意外!至于你的屁股和脸,我那是打,不是摸!”
“所以,我们都这么亲密了。”意味深长的感慨着,凤希晏深情万千的看着花容,不死不休道:“我更得和蓉蓉你双宿双飞了!”
双宿双飞?
胃里痉挛,花容有点想吐!忍不住嘲讽道:“一个‘已死’的皇子,连自己都养不起。难不成你还想跟着我,吃垮我?”
“哪有?”嗫嚅一声,凤希晏委屈的看着花容,有钱难言。身为阎家的老板,他简直就是一座金山银海,富可敌国!
“哪里没有?”不屑的说着,花容眼珠子一转,毛骨悚然地打量着凤希晏,十分恶毒道:“我看,你全部家当都没有一百两!”
“……”
白了他一眼,花容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晨阳,时候不早了,得抓紧时间动身才是。想着,她转头望了望凤希晏,眼里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要想彻底摆脱凤希晏,只有撕破脸皮了。想着,她心下不由一阵悲哀,却不得不正色问道:“告诉我,为什么非要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