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特别的女子,是值得让四哥心仪的。
一时有几位侍女探身而入,脚步匆匆,神色慌乱,结结巴巴地道:“汐公主,林姑娘,皇上来了,刚刚进了府,召你们去前厅见驾。”
黛玉轻轻点头,依旧一脸的风轻云淡,向汐筱道:“好妹妹,我们走罢。”说着,便挽住汐筱的手,踏着轻盈的步子,出了闺房,款款前往前厅。
行动之间,步步生莲,从容不迫,面上带着淡泊的笑容,神情如冬日阳光下一池静水,恬静淡定。
情到深处,百折不回,虽千难万险,吾往矣。
及到了那儿,黛玉明眸一转,便见内中宫娥、太监不计其数,三级台阶上设着紫檀雕花椅,君主水凝端坐其上,身穿龙袍,头戴金冠,垂着九旒白玉珠,遮住龙颜,无法看清神情样貌。
水涵与水泓侧身而立,神态恭敬。水涵眉间含愁,神情紧张,水泓面无表情,目光中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得意。
黛玉看了一眼,便稳住心神,目不斜视地走上前,婉然下跪,行礼如仪,声如莺啭:“民女参见皇上,愿皇上万岁万福。”
举手投足间,身姿曼曼,衣带上的丝绦轻飘飘地垂落,翩翩如蝶,更给她添了几分清婉娇丽之色。
水泓目注她行近,如见天仙裹云而至,不由痴住,竟分不清自己是在人间,还是在仙镜中。
原来,两年之间,她出落得这样美丽呀,真不枉他相思这么久。
一时间,水泓屏住呼吸,盯着黛玉清丽的脸颊,默默不语,堂上的皇帝却霍然起身,失声叫道:“原来是你!”
听了这话,众人又惊又疑,相顾失色,不知所措。唯黛玉依旧淡然处之,虽已跪下,身却直立,从容而镇定,直承道:“那日在明月楼中,民女不知陛下身份,多有冒犯,望陛下见谅。”
彼时,冬日的晴光从碧纱窗透入,清莹澄透,落在她身上,衬得她秀发如云,身姿轻盈,自是一副清丽而端庄的模样。
皇帝剑眉微扬,笑了一笑,脸上并无愠色,道:“那日朕说,不久便会与姑娘再会,如今此言果然应验了。只是,朕却想不到,再相见时,竟是这般情景。”说着,缓步走下台阶,含笑道:“那日姑娘不肯透露身份,如今,应该能坦诚了吧?”
黛玉听了,神色凝重,眉间却带着一丝恬静,婉声道:“回陛下,民女林黛玉,先君号如海,做过扬州巡盐御史。”
皇帝愣了一下,道:“原来你是林如海之女,难怪如此不凡。”说着,凝视着黛玉,目光亲切,声音亦轻柔了几分:“林御史清廉端方,乃我朝少见的有为官员,却壮年早逝,当真是天妒英才。”
黛玉拜了一拜,想起父亲,不由自主地泪盈于睫,口中依旧恭敬地道:“先君所为,均是出于本分,陛下谬赞了。”
皇帝轻轻颔首,目光中透出一丝赞许,含笑道:“难得你小小年纪,不骄不纵,林如海有女如此,当能瞑目九泉。”
见两人似乎相谈甚欢,忠顺王心中又急又恨,哪里按捺得住,忙瞧着皇帝,出声道:“陛下,您似乎忘了此行的目的?”
皇帝轻轻“唔”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默了半日,面色依旧和煦如风,看向黛玉,伸手虚扶了一下,温和地道:“林姑娘请起,不必多礼。”
黛玉道了谢,提裙站起,亭亭玉立于原地,身若扶柳,娉娉婷婷。皇帝趋向前来,细细打量了两眼,唇角含笑,点头道:“林姑娘才貌双全,真是难得一见的女子。”
听皇帝之言,似乎极欣赏黛玉,忠顺王更是心急,忙提醒道:“陛下,四皇子不愿答允与安平郡主的婚事,其罪魁祸首,似乎就是这位林姑娘呢。”
皇帝闻言,侧头掠了忠顺王一眼,神色淡淡,语气却坚定:“这些事情,朕都知道,不必爱卿来提醒。行了,时候不早了,爱卿告退吧,剩下的事情,朕自会处理。”
忠顺王听了,不由得满面震惊,侧头看向黛玉,暗自叹了一口气,心中五味杂存,悲喜难辨。
这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子,宠辱不惊,去留随意,即便在拥有兵权、位高权重的他面前,即便在君临天下、威严显赫的皇帝面前,她都能镇定自如,从容面对,绝不失半点身份。
方才,在宫宴上,他特意说出水涵与黛玉有情,才不允安平郡主的婚事。
以他的性情,若不得之,宁愿毁之。既然自己不能得到,水涵也休想如愿,与黛玉相守相依。
不出所料,皇帝当场雷霆大怒,似乎要将黛玉治罪,但出乎意料的是,一见了黛玉,皇帝立刻回嗔作喜,不但没有半句呵斥之言,还对她赞不绝口,极其欣赏。
这个女子,真的是一个谜呀,浑身上下,似乎笼罩着一层云雾,让人难以看清。
越看不清,便越想看清,然后,在不知不觉中,让自己的心沉沦得更深,想得到她的欲望也更深。
她的一颦一笑,曼妙无比,一言一行,优雅无比,却都与他毫无关系。在她眼里、心里,永远都只有四皇子水涵的存在,其他人,永远都是过眼云烟,不曾在她心上留下任何痕迹。
这样的情景,让水泓痛恨至极,嫉妒如狂。
他握紧拳,暗自下定决心,如果,这一次,她还能化险为夷,将来,无论要等多久,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一定要得到她。即便,得不到她的心,也一定要得到她这个人。
见水泓默然不动,只管望着黛玉出神,水涵不禁心中生恼,出声道:“忠王爷,父皇让你告退,你却依旧在此滞留,难道想抗旨不成?”
听了这话,水泓立刻清醒过来,定下心神,朝皇帝行了一礼,恭敬地道:“微臣告退。”言罢,深深看了黛玉一眼,方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去了。
水泓离开后,皇帝轻轻摆手,挥退房中的宫娥、太监和汐筱,独留下黛玉与水涵。
待房中安静下来后,皇帝剑眉轻扬,眸光在两人身上静静流转,淡淡地道:“行了,如今这儿没有外人了,谈谈你们的事情罢。”
听了这话,黛玉和水涵互看一眼,并肩拜倒在地,水涵深深叩首,背脊挺直,恭敬地道:“回父皇,儿臣爱慕林姑娘已久,本想过一段时间再禀报,如今形势不由人,父皇提前知晓了,还请父皇成全。”
清越轻朗的声音在厅中回荡,带着不顾一切的决心,带着勇往直前的信念,让人为之心折。
皇帝闻言,却面无表情,静默良久,看向黛玉,问道:“林姑娘,你怎么说?”
黛玉拜了一拜,神色坚定,盈盈道:“回陛下,民女与四皇子情投意合,已经相约一生,望陛下开恩成全。”
皇帝微微眯起眼,冷笑道:“如果,朕不肯成全呢?”说着,一步步行近黛玉,居高临下地盯着黛玉,语气冰冷:“林姑娘,你可知罪?”
见他态度突然大逆转,黛玉微微错愕,神情却依旧镇静,温婉地道:“民女不知,请陛下指教。”
皇帝瞧着她,眸光幽深,难辨喜怒,慢条斯理地道:“你们林家祖上袭过四代列侯,林如海科第出身,既是钟鼎之家,亦是书香之族。你是林家之女,自然是识文断字、深明大义的女子。那日在明月楼中,你侃侃而谈,见识高远,让朕耳目一新,心生感佩。只是,如今你竟与涵潼私定终生,毫无闺阁女子该有的清贞廉节。”说着,转过身子,拂一拂衣袖,冷声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如此行径,毫无妇德可言,纵有千般好,也难掩今日之瑕。”
听了这般清冷的话语,水涵怔了一下,忙叩首道:“父皇容禀,儿臣与林姑娘虽已有终生之约,但素来坦坦荡荡,绝无半点逾越之举。林姑娘冰清玉洁,进退知礼,父皇怎能如此责怪她?”
皇帝冷笑一声,逼视水涵,眸中寒光轻漾,冷冷道:“朕是在问林姑娘,谁许你私自答话?”
水涵一窒,只得默默不语,侧头看着黛玉,眼里洋溢着浓浓的担忧和深深的爱意。黛玉见了,心中温暖如春,生出无限缱绻之意。
前路坎坷,风雨迭起,可是,有他相伴在侧,让她觉得,没有什么困难,能阻拦他们在一起。
皇权又如何?两人同心,其利断金。何况,她与水涵,这般相爱,这般情深,有什么,能阻住心意相通的他们?
千难万险,风雨重重,有君同行,心不曾惧。
当下黛玉盈盈一拜,眉目清雅如诗,温婉地道:“陛下的话,民女不敢辩驳,只是,民女有几句话要说,还请陛下应允。”
皇帝剑眉轻扬,静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神色依旧清淡,挥手道:“你说吧。”
黛玉叹了一口气,眉心蹙起,带着一抹淡淡的颦纹,声音缥缈如烟:“陛下,民女虽与四皇子相约一生,但绝非孟浪之人。民女五岁时,与四皇子在苏州相遇,彼此一见如故。六岁之时,母亲去世,民女来京城寄人篱下,其中的艰辛,是其他人无法想象的。一直以来,在民女最需要的时候,四皇子总会出现在民女面前,伸手拉住民女,不让民女倒下。四皇子其人,就如一缕灿烂的阳光,照亮民女昏沉的人生。面对这样的境遇,这样的情意,民女如何能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