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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王夫人听了,身子一抖,立刻面如死灰,说不出话来。探春与凤姐儿各自长叹,也都没有说话。

这般情景,与她们料想的相差甚远,只是,无论如何,她们都不会责备黛玉。只因,她们清楚地知道,是贾家负了黛玉,让黛玉伤痛欲绝。如今黛玉这样,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一时房中静静,唯闻寒风掠过,扬起三重珠帘,纷乱如麻,并带着梅花的清香,丝丝缕缕,冷冽疏清。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王夫人霍然站起身子,死死盯着黛玉,皱眉道:“大姑娘,你真要与我们贾家闹翻,不肯给我们留一点儿退路吗?说到底,我们是一家子亲骨肉呀,你这般伤害我们,有意思吗?”

黛玉嘴角上扬,划出优美如新月的弧度,口中冷冷道:“当初,你们算计我这个孤女时,满满一屋子的人,那时候,你们是怎样伤害我的?太太与我之间,还有情面吗?这话从太太口中吐出来,没的让人笑掉大牙。”

说着,抬起头来,秋水盈盈的明眸缓缓扫过王夫人暗带愤恨的脸,道:“话说到这份上,事情也都清楚了,太太是不是该告辞了?”

听了这话,王夫人终于按捺不住,对黛玉怒目相向,冷冷道:“我这般软语相求,你却半丝情面都不留,真是铁石心肠。哼,你别得意,虽然四皇子护着你,但我们家有一位娘娘呢,如今又正得宠,不是好惹的。等元宵的时候,我便将你的事情告诉娘娘,让她来评评理。”

黛玉听了,并不惊慌,依旧笑语如珠,云淡风清地道:“太太请便,太太的手段,黛玉拭目以待。”

见黛玉依旧气定悠闲,王夫人更是生气,失态叫道:“你给我等着,到了元宵,我让你好看。”言罢,拂了拂衣袖,怒气冲冲地去了。探春与凤姐儿见状,虽然不舍黛玉,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一同起身,快步追了上去。

四合院一行,不但没能成就二玉姻缘,反而被黛玉冷言嘲讽了一番,王夫人心中的恨,可想而知了。一回到贾家,王夫人便步到贾母的上房,将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诉贾母。

贾母听得连连摇头,叹道:“本想着将玉儿配给宝玉,一切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倒没有想到,玉儿离了我们家,就变了性子。我们现在,怎么拿得出十万两银子?罢了,她不肯退让,也没有法子了,倒是依你的主意,等娘娘回来,将事情告诉娘娘,让她来拿主意吧。”

王夫人听了,自是得意洋洋,面上却依旧淡淡,低眉道:“老太太的话,儿媳记住了。”

闻言探春与凤姐儿互看一眼,脸上都带着一抹焦急,很为黛玉担心,却又没有法子,只得低头默默不语。

在这个家,真正的一家之主,是贾母和王夫人,不是她们。人微言轻,即便她们开口反对,也无济于事。

蓦然一阵脚步声响起,急急行近,却是贾琏陪着太监总管戴权进来,说要传皇上的谕旨。

众人均是一愕,摸不着头脑,却只得一同跪了下来,恭敬听旨。戴权神色凛然,敛容道:“皇上口谕,荣、宁两府之人世受皇恩,却不思回报,借元妃之名,纵家奴胆大妄为,欺压良民,深负朕恩,废元妃封号,降为贵人,禁足三月,不许家眷探望。”

闻言众人如遭雷击,贾母立时便昏了过去,王夫人面如死灰,却依旧勉强凝住心神,向戴权道:“我们贾家素来安分守己,何曾放纵家奴,胡作非为?娘娘素来谨小慎微,从不曾犯过什么错儿。请总管大人转告皇上,绝不要听信流言,贬黜娘娘。”

戴权听了,冷冷一哼,道:“贵府之事,是皇上亲眼所见,难道皇上弄错了不成?夫人说这话,未免有些大逆不道。”

王夫人一呆,默了半日,才颤抖着嘴唇,问道:“那省亲之事呢?我们娘娘还能不能回来?”

戴权嘴角轻扬,皮笑肉不笑地道:“夫人说笑了,贵府的娘娘成了贵人,哪里还有省亲的资格?”言罢,用力拂了拂衣袖,扬长而去。

王夫人看着他的背影,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哇”地一声,痛哭起来。凤姐儿朱唇微动,吐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面上泪如雨下。

精明聪慧如她,自然知道贾家历经风云,早已不复昔日的富贵荣华。好不容易,元妃以才德受封,贾家的命运,便系于元妃一身了。眼看家族振兴有望,一切的荣耀,却又在此时此刻,戛然而止。

从受封到贬黜,不过一年而已。元妃带来的锦绣繁华,不过是过眼云烟,不过是昙花一现,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什么都不剩,只余灰烬。

元妃被废之事,在次日便传进四合院,传到黛玉耳中。因已经与贾家决裂,黛玉也并不在意,依旧云淡风轻,静静过着自己的日子。

新年渐渐来临,这日上午,黛玉正在房中看书,采薇含笑而入,屈膝道:“姑娘,有贵宾到了。”

黛玉一愕,正要开口询问时,珠帘晃动,有人探身进来,娇声唤道:“林姐姐!”其声轻灵悦耳,婉转如莺啼,极是动听。

黛玉抬眸打量,见众人簇拥着汐筱,亭亭玉立于帘下,汐筱一身嫣红色流云长袖宫装,环佩叮当,唇边带笑,眉目清丽如画。

黛玉怔了一下,又惊又喜,忙搁下书,快步迎过去,道:“公主,你怎么来了?”说着,伸手提起百褶罗裙,欲敛衽行礼。

汐筱忙伸手扶住,挥退身后的宫女,挽住黛玉,嘴角上扬,侧着头道:“我没什么相好的姐妹,那日见了姐姐,心里喜欢得不得了,常盼能与姐姐聚在一起。晴梦园一别后,我催四哥再接姐姐出来,四哥却不肯应允,说什么名誉攸关,还不许我在父皇、母妃面前提姐姐。哼,我就知道四哥对姐姐不怀好意,才这样推三阻四,生怕别人知道了。”

黛玉听了,不由得双颊晕红,低眉不语。汐筱“咯咯”一笑,轻声道:“想来,不久之后,我便要唤姐姐为四皇嫂了,是不是?”

听了这话,黛玉更是羞涩不已,眉目胜春,粉面流霞,娇媚如花。汐筱打量着她,含笑道:“好了,其他的事情,暂且不论,今儿个我过来,是想接姐姐去晴梦园,与我们一同过年呢。”

黛玉闻言,默了半日,轻轻咬着唇,嗫嚅道:“名不正言不顺,这样不好。”

汐筱摇了摇头,笑道:“是我邀请姐姐,与四哥没有任何关系,怎么会影响姐姐的名誉呢?何况,只呆几天便回来,又与我住在一起,谁敢说姐姐的坏话?姐姐,我告诉你哦,四哥很想见姐姐,知道我要过来接姐姐,欢喜得说不出话呢。”

说着,拉紧黛玉的手,眨了眨眼,撒娇道:“听说晴梦园那儿,还有姐姐的哥哥呢。姐姐,随我去嘛,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多孤单呀。”

见她一脸娇态,黛玉自是不忍拒绝,沉吟良久,便轻轻颔首,应允道:“既是这样,就依公主的意思吧。”

闻言汐筱大喜,连连拍手叫好,立时便催人进来收拾,打点行装。众人一同动手,忙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将东西理清。汐筱拉着黛玉,坐上八人抬的云锦华轿,其他人或乘小轿或坐车,一同赶往晴梦园。

及到了那儿,水涵与林飞云笑容满面,亲自迎了出来。众人寒暄一阵,汐筱便道:“林姐姐,随我去休息罢。”不顾水涵一脸不舍,拉住黛玉,笑嘻嘻地出了正厅。

两人沿着曲曲折折的回廊,行了半日,一会儿便到了一处幽静院落,正门悬着匾额,题着“绛雪轩”三个字,院内梅树绽放,迎风吐芳,青松数株,郁郁葱葱,另有一方小池塘,映着冬日的阳光,波光粼粼,明亮如镜,景致极好。

赏看了一会儿,汐筱便领着黛玉,穿过堂屋,步进一间厢房。黛玉抬眸打量,环视室内,见房中窗明几净,湘帘低垂,红绡帐软,陈设一应俱全,别有一番清雅之意,心中不由极是喜爱。

两人在窗下坐了,汐筱看向黛玉,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问道:“这是姐姐的闺房,姐姐喜欢吗?”

黛玉轻轻点头,含笑道:“这儿很好,我很喜欢。”

汐筱浅笑盈盈,容色清婉,道:“这儿的陈设,是四哥亲自布置的呢。接姐姐过来的事儿,昨天才议定,四哥忙了一天,终于赶出来了,好在姐姐喜欢,四哥一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黛玉听罢,不觉心里暖暖的,两排如贝扇一般的眉睫微微颤动了几下,唇边溢出一抹笑容,清浅如月。

汐筱明眸顾盼,目不转睛地看着黛玉,惊叹道:“姐姐,你实在美丽,将来做了新娘,不知会怎么千娇百媚呢。幸亏我不是男人,不然,我一定会跟四哥抢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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