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众人听了薛蟠这以势压人的话,立刻议论纷纷,十分气愤。薛宝钗暗恼哥哥出言莽撞,眼眸一转,又见刚才应对的那位少年美如冠玉,清俊非凡,衣饰华丽,飘然出众,举手投足间隐约带着一丝高贵之气,不由得怔了一下,脱口道:“罢了,这玉佩就让给公子吧,我不要了。”
“用不着,”水涵素来心高气傲,哪里听得一个“让”字,冷笑一声,道,“我再想一个就是了。”说话间心念急转,往前一步,朗声念:“大夫阶下大夫松。”
杨知府听了,击掌赞叹,大声道:“公子好才华,此对不但工整,亦复大雅,寻常人连一个都对不出,公子却在片刻间便想出两个绝对,当真令人心折。”说着,转头看向薛宝钗,似笑非笑地道:“皇商家的薛姑娘,你也能如此吗?”
薛宝钗面上一红,低头沉吟半日,缓缓摇头。杨知府便挥了挥手,笑道:“这玉佩是公子的了。”
一旁的丫鬟听了这话,忙含笑将玉佩送了过来。水涵伸手接了,递给身边的黛玉,柔声道:“蓝田玉是玉中极品,经常佩带,能祛病保健,调理身体。你身体不好,这玉佩就给你吧。”
黛玉听了,不愿拂了他的好意,朝他屈膝一福,笑意盈盈道:“谢四公子。”接过玉佩,小心地收进随身携带的荷包中。
水涵看着她的笑颜,心情舒畅,觉得刚才的冥思苦想十分值得,嘴角上扬,也笑了起来,眉眼都弯成好看的弧度。
这一幕,完完整整地落入薛宝钗眼里,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嫉恨。这人如此有才,如此用心,与她寸步不让的相争,不过是为了讨另一个小女孩的欢心罢了。
杨知府摆了摆手,立刻便有丫鬟将第二个托盘送上来。掀开红绸,却是一管玉箫,通体碧绿,在月光下散发出温润的绿意和淡淡的莹光,精雅别致。
孟先生指着托盘,笑道:“我再出一联,这玉箫是彩头。”接着便念第二个对子:“月月月明,月到中秋分外明。”
大家听了,立刻交头接耳,商量来商量去,一时难得佳对。水涵因刚才太过认真,心神疲乏,加上他本是为招贤而来,当下便不再应对,四下打量观察。
一阵喧闹声后,一位蓝衣少年走上前来,朗声道:“我来试对一下。”
水涵循声看去,见他年纪极小,约在十一二岁之间,衣饰简单朴素,却是一副气定悠闲、信心十足的模样,便在心中暗自赞叹。
却听得一人嚷道:“穷酸小子,这对子连我妹妹都对不出来,你有什么本事,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声音骄慢粗哑,正出自薛蟠之口。
那少年冷笑一声,也不辩解,朝孟先生作了一揖,从容念道:“山山山秀,山在姑苏格外秀。”
因为有叠字,此联极其难对。此刻这个少年将对联工整对出,极其难得。众人听了,都大声叫好,赞叹不已。有些人转过头,对薛蟠怒目相向,连声冷笑,薛蟠素来脸皮厚,神情依旧淡定如初。倒是他身侧的薛宝钗面子上挂不住,一张圆脸涨得通红。
丫鬟将玉箫送下来,交给那位蓝衣少年。水涵连连拍手,笑容满面道:“寒门中有此才子,当真不易。”
一旁的韩梦卿听了,不解地问:“以公子的才华,未必对不出来,此刻被这人占了先,公子怎么还这样开心?”
水涵微微一笑,道:“你跟着我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一点都不了解我的性情?千金易得,一才难求。能寻得才华如此出众之人,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为被他抢了风头而生气呢?”说着,朝韩梦卿挥了挥手,吩咐道:“你到那边去看看,问清那少年的姓名住址。虽然他年纪还小,但能早些结识更好呢。”韩梦卿听了,忙点头自去了。
黛玉听了这番话,不由得侧过头,看了水涵一眼,在心中暗自赞叹,这个皇族子弟,不但毫无骄纵之气,还心胸宽广,如此爱才惜才,当真与众不同。
一时丫鬟端着第三个托盘,款款送了上来。杨知府微微一笑,并不掀红绸,只道:“这是压轴题的彩头,容我先卖个关子吧。”
众人听了,都好奇不已,目不转睛地盯着托盘看。杨知府转过头,瞧了孟先生一眼,示意他出题。
孟先生点了点头,轻咳一声,道:“此联意境悠远,读来让人浮想联翩。上联虽出,下联难求,不知难倒过多少人,堪称千古绝对。不过,今天来了几位与众不同的才子,想来必有佳句。”说到这里,笑了一下,方才念:“我的上联是‘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请各位试对。”
望江楼是为纪念女诗人薛涛而建,名气极高。江楼千古,暗喻薛涛诗名名垂千古,江流千古,则发出了时间流逝的感慨。情与景,字与词完美结合,难度极大。场中众人听了,都不由愣住了,议论纷纷,连称好难好难。
黛玉歪着头,想了很久,才轻声嘟哝道:“想到了。”
其声低柔,细若蚊鸣,微不可闻。但近处的水涵却听得清清楚楚,当下笑看着黛玉,温柔地道:“既然想到了,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黛玉抬起眼眸,见他一脸期待,便不忍拒绝,朝他点了点头,轻移莲步,上前念道:“赛诗台,赛诗才,赛诗台上赛诗才,诗台绝世,诗才绝世。”声音轻柔似水,似一粒粒玉珠坠落到碧玉盘中,清脆婉转,悦耳动听。
此联对得工整,又应时应景,众人听了,都赞叹不已。水涵微微颔首,赞了几句,缓缓道:“我也想到了。”也上前几步,拉住黛玉的手,含笑念道:“凤凰台,凤凰游,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台万年,凤游万年。”念完,轻叹了一声,摇头道:“这个不好,不太工整。”
黛玉见他一脸不如意,很是不忍,略一沉吟,心中便有了计较,道:“我又想到了。”抬头看着水涵,轻声道:“听雨轩,听雨落,听雨轩中听雨落,雨轩三更,雨落三更。”
此联不但精巧工整,还将苏州第一酒楼的楼名镶入其中,且天衣无缝,更是难得。众人听得分明,都哄然叫好,掌声雷动。
水涵击掌赞叹,道:“对得真好,比我的强多了,受你的启发,我也再试对一个吧。”从容一笑,念道:“观花阁,观花落,观花阁里观花落,花阁几重,花落几重。”
旁人见他们从容应答,你来我往,都不由得目瞪口呆起来,场中静了好一会,方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孟先生拍案而起,激动地道:“公子与这位小姑娘如此高才,当真让老夫大开眼界。”
杨知府步下座位,细细打量着水涵与黛玉,频频点头,笑道:“两位的才华在伯仲之间,容貌气质亦同样出色,堪称金童玉女。”
听了这话,黛玉愣了一下,脸颊上不由自主地飞上一抹红云。水涵瞧着黛玉,脸上也闪过一抹暗红。杨知府含笑看着,挥了挥手,立刻便有丫鬟将托盘端过来,将红绸掀掉,露出一个小锦盒。
杨知府唇边含笑,亲自打开锦盒。众人眼前一亮,仔细看时,却是一对南海珍珠,每颗都有龙眼那么大,光泽圆润,找不出半点瑕疵。珠光流溢,璀璨夺目,美纶美焕。
杨知府指着珍珠,含笑道:“这一对珍珠是本官的家传之宝,本官曾用它们做聘礼,聘下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夫人。今后,这对明珠便交给两位了。”
水涵与黛玉听说此物如此贵重,互看一眼,正要推辞时,被杨知府出声止住:“宝剑赠烈士,明珠送才子。以两位之才,难道还配不起这对明珠吗?”言罢,将锦盒合上,亲自递给水涵。水涵无可奈何,只得道谢收了。
薛宝钗立在远处,见知府竟亲自走下台来,对他们如此重视,推崇至此。她本是为扬名而来,此刻却只能空手而回。周围的人也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两人,赞美之声不绝于耳,对她却是视而不见。而那位才华横溢、高贵傲气的少年,眼中只有他身侧的小女孩,对她睬都不睬。薛宝钗想到这里,更是恼怒不已,心中嫉妒得几乎要发狂。
当然,她的心情和神态,没有人在乎。大家关心在意的,是场中央的水涵与黛玉。
清幽的月光下,白衣少年俊朗儒雅,风度翩翩,飘逸出尘。紫衣女孩眉目如画,身若扶柳,娉娉婷婷。
这一刻,清晰地映入众人眼里,亦是心里。
赛才会结束后,水涵牵着黛玉,含笑走回林如海、韩严身边。林如海连声赞叹,称能见识到水涵展才,当真是大开眼界。韩严拉着黛玉,也着实嘉奖了几句。大家闲聊一番后,林如海见天色已晚,担心家中的夫人担心着急,便挽起黛玉的手,出声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