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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他又道:“姑姑被人劫走,慕容相动用江湖势力,却是始终难寻姑姑下落,姑姑生死难猜,朕若是还能在宫中锦衣玉食、整饬朝堂,岂不无颜以对姑姑对朕的付出?远的不说,单是新近之事,姑姑为了朕,日夜不分赶赴边城之事……朕此次南下,其实,也不过是投桃报李。”烛火燃尽,他起身,点燃另外一支红烛,烛火晕红,他的身影在光影深处尤显虚幻,他隔着那段距离,侧眸看我,道,“姑姑,你说呢?”他葡萄紫的双眸在跳跃的火苗光影中,眸光闪烁,似真似假,意味不明。

如此说来,他此次南来,不为别的,只为寻我!?

我心中并非全然相信他这番说辞,当下,也只得婉转一笑,道:“多谢圣上挂牵,实是惶恐不敢当。”我掀被起身下榻,

他点头,道:“是啊,是朕多虑了,姑姑是何等人物,总也是有法子安然脱险。”他顿了顿,又道,“朕昨日到的江南,听说青龙镇大摆流水筵席,心想,慕容相倒是有心,知姑姑是性喜凑热闹之人,江湖人物齐聚青龙镇,怎是少得了姑姑的份儿。也便跟着过来瞧瞧了,果不其然,姑姑雅兴得很,乌篷船,文人扇,笑烟尘,好不惬意又诗情画意。”

我自动忽略掉他话里话外深深浅浅的冷嘲,捡重点来听。心里亦是不得不佩服,还是我这皇帝侄子火眼金睛,竟然在我搭乘乌篷船时便是认出我来。

我笑道:“其实,那日说来也巧了,半路上竟是遇到莫寻。”

我那皇帝侄子闻言,不温不火的道:“如此说来,莫寻倒是姑姑命中注定的救星。”

我应和:“可不是,我也是越来越离不开莫寻了。”在我皇帝侄儿出口问莫寻在何处之前,我忙聪明的将话说圆,“如果莫寻在我身边,也轮不到暗风将我打昏了给带到圣上这里了。可惜,今日个,莫寻被我派了去岳府四周打探消息。”

我那皇帝侄子便是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就信了我所言,但是,倒也没再纠结于我的脱险与莫寻的下落这两个话题上。

我问:“方才圣上说,青龙镇之所以大摆流水筵席,慕容相的本意就是要引我现身相见?”

我皇帝侄子走到我身前,眉梢一挑,道:“难道不是吗?慕容相密呈给朕的折子上,可是信誓旦旦保证过的,必得护送帝姑安然回京。”

我笑着摇头:“自然不是了。”旋即,正色,将江南之事,仔仔细细的说于我的皇帝侄儿听,说完,叹道,“若是圣上不来江南,这个时候,也能亲眼见到岳向舟造反的证据了。”

我的皇帝侄儿倒是不急不徐,道:“晚个一两日瞧见,亦不打紧。”

我问:“那名单上收受岳向舟贿赂的朝中大臣呢?”

他便是一笑,寒眸中颇是有些意兴阑珊:“如姑姑所言,放长线钓大鱼。朕封了贤妃贵妃封号,赐皇长子和硕封号,拜上官府次子为护京将军。姑姑,你看,如此一来,朕的后宫,出了两位贵妃。创历朝历代之最。”

我微愕,历朝历代后宫嫔妃等级中,皇后只有一人,而贵妃亦是只有一人。我给他的密函中,是建议过他的,可考虑封贤妃为皇后,如此,可麻痹上官老将军及其党羽。

想了想,倒是释然:“圣上还是想着,将后位留给慕容贵妃吧。”说实话,我对慕容贵妃,也不知是为什么,是一点好感皆无。总觉得,那个女子,虽是出生名门,又是慕容相的同胞妹子,外表甜美温婉,心机却未必不深。倒不如贤妃,未必可爱讨喜,却是想什么,便是说什么,简单多了。又笑道,“只要圣上喜欢,封两个皇后亦是无甚要紧,一个出自慕容府,一个出自上官府,又是表姐妹,史上不是有峨皇女英么?”说到最后,颇有些打趣的意味。

我的皇帝侄子俯低俊颜,双眸看向我,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他说:“朕的后位,只肯给一人,那人若是不肯要,便是,后位永悬。”

他说完,便是转身,朝外走去,我这才想起来问他,这是哪里,而青龙镇那边后来又如何了。刚要开口喊他,他却是在屏风处停下脚步,回头看我,道:“明日一早,姑姑随朕回京,朝中之事,朕会处理妥当,姑姑无须操心。”

我看着他走出屏风的身影,许久,摸着桌缘坐下,静静望着跳跃的烛火,唇角慢慢的浮上自嘲的笑。慕容老丞相,你看,你死都死了,你的那些关于“帝姑野心,志在天下,不可不防”的良苦谏言,帝王终究是放在了心上,不管他对我这个帝姑有多少的教养情份在里面,终究是防着我这个帝姑。

也许,他此次匆匆南下,最深的根源,亦是源于此吧。

我冷笑一声,这天下,又有什么好?我不屑得天下,我所想要的,不过是那些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只是,他们不会会明白。

我的皇帝侄子不会懂。朝中以慕容相为首的那些忠臣不会懂。

未几,外面传来敲门声,伴随着温柔的一声唤:“姑姑——”

碧瑶!?是碧瑶!?

我忙道:“进来。”

碧瑶捧了托盘,托盘内是热乎乎的银耳羹汤,瞧见我,愣了愣,我伸手摸了摸脸,这才发现,自己还是易容打扮,便是笑了起来,伸手拉过碧瑶,在一处坐下,问道:“是圣上让你来的?”

碧瑶点头,又仔细的将我瞧了一个遍,道:“姑姑,你若不是开口说话,碧瑶真是以为走错了房间。这明明是风雅公子哥……”

我忙换了假声,问:“当真是一点也看不出端倪来?”

碧瑶惊得瞪大圆眸,忙不迭点头:“姑姑这一改嗓音,更是一点都看不出了。”

我手指自己的眼睛,问:“这个呢?也看不出?”

碧瑶便是盯着我的眼睛又瞧了好半响,肯定的点头,道:“看不出。”

我更是奇怪了,一时也不清楚,慕容凝有没有认出我来。另外,亦是好奇,我那皇帝侄子是怎么一眼就认出我来的。

不过,这些疑问暂时要搁一搁,我问碧瑶:“这里是不是西湖边上的临湖小筑?”

碧瑶点头。

我又问:“今日几号?现下是什么时辰?”

碧瑶道:“八月初一子时。”

幸好,还是同一日。心里想着,问碧瑶青龙镇的事,未必能问出个子丑寅戊来,一边喝羹汤,一边问碧瑶:“你与痴儿,这些日子过得都好吧?”

碧瑶点头,旋即,又红了眼睛,道:“煌公子就是日日嚷着要找姑姑您。”

我叹了口气,放下碗,正色问碧瑶:“碧瑶,你实话告诉本宫,你是不是想你娘了?”

碧瑶顿了顿,点头。

“本宫明日回京,你若是愿意,本宫自会带你回京与你娘团聚。”我顿了顿,道,“只是痴儿,本宫不打算带他回去。”

“煌公子不回京?”碧瑶惊跳起来,旋即,微垂脸颊,呐呐的,道,“煌公子日日夜夜的嚷着吵着要找您……在这江南,煌公子什么人都不识得,如何……”

看得出来,碧瑶待痴儿,亦是有了感情。

我淡淡的,道:“本宫不带他回京,亦是为他好,他是谢氏一族嫡氏,纵然是痴儿,总也免不得被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而圣上原先亦是打算将他派去皇陵守墓。”我叹口气,握着碧瑶的手,“碧瑶,纵然是本宫,在那宫里,亦是步步惊心,稍有不慎,便是头破血流。本宫是不得不回京,但是,既然出了京,无论如何,本宫也不能再让痴儿回京了。”

“唯有远离京城,在这江南之地,方可保痴儿一世安宁无虞。”

“这是本宫对太皇太后的承诺,本宫必须做到。”

碧瑶抬眸看我,许久,咬牙,轻声道:“姑姑,碧瑶也不回去了,碧瑶留下来,陪着煌公子,照顾他,等着姑姑有朝一日回到江南。”

我需要的,也不过是碧瑶的这句话。闻言,轻轻握住碧瑶的手,极轻极轻的,道:“碧瑶,本宫谢谢你。”

碧瑶刚走没多久,暗风就是来了,倒是非常识得时务的先为在青龙镇冒犯我一事请罪,我趁机问暗风,青龙镇可有任何异常。暗风回我道,无甚异常,宾主尽欢罢了。我听得愣了愣,难道,真是我料错了?我那皇帝侄子说对了?

未及我多想,暗风说出要紧之事,说是须得即刻启程回京,圣上在马车上等我。

去院外马车之前,我抓紧时间,问暗风:“本宫这身装扮,你与圣上是如何识出来的?”

暗风非常诚实的道:“说实话,即便现在,如果公主千岁您用假声说话,卑职还是看不出是公主千岁您。”

“那圣上又是如何看出?”

我一问完,暗风好似看怪物的眼神看向我,竟然反问我:“圣上又怎会认不出公主千岁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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