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黛玉一早便觉得身上更是酸痛无力,强自忍耐梳洗了,紫鹃端了人参鸡肉粥来,黛玉吃了两口,就不再吃了,紫鹃再三劝慰,才吃了小半碗。
六月份了,有点炎热,园中的花儿也开了,红的、紫的、黄的、白的,一丛丛一簇簇,很是鲜艳。紫鹃见外面空气清新,太阳还不是很烈,怕黛玉闷在屋子里难受,便和雪雁抬了象牙躺椅,扶着黛玉躺了。自己和雪雁拿了活计坐在一旁绣。
自从黛玉秀女的身份传出来后,宝玉便痴痴呆呆了,整日不言不语,贾母和王夫人请太医看了,太医也是束手无策,只说是心病,非药力所能解的。
贾母听了,叹气不已,怪只怪自己无能,不能做宝玉的主,要是早早定下宝黛二人的亲事,宝玉不会痴呆,黛玉也不会选秀,也不会生病。
贾母以为黛玉的病是心病,黛玉不愿进宫她是知道的,宝玉和黛玉的感情她也知道,虽这两年来,黛玉慢慢疏远了宝玉,但她只以为是黛玉大了,为避免闲话,才疏远的,现在成了秀女,和宝玉再也不可能了。
如今黛玉一下病倒,贾母也是后悔至极,若自己不私心把黛玉接来,若自己不私心把宝黛二人安排一处,若自己不私心的答应北静王府的提婚,玉儿是不是就不会选秀,不会生病。
黛玉懒懒的闭眼养神,浑身疼的躺不住,又怕紫鹃等担心,强自忍耐着,心中暗道:自二姐姐出嫁,我的身体就越来越差,刚开始以为是劳累加上伤心所致,但现在看来,是出了病症了。可自从吃了姐姐给的药,身体明明是好了的,这两年自己再也不为宝玉伤心落泪,郁郁寡欢,吃得香也睡得着了,怎会无缘无故得了病呢?是不是自己就要死了。
眼泪无声流出眼眶,想到死,黛玉并不可怕,死了就可以和爹爹娘亲弟弟团圆,而且死了,也就不用进皇宫那个沼泽窝了。再也不是孤儿了,再也不会寄人篱下,被人欺凌。也许只有死了,才能摆脱一切,‘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可真的要死了,才发现自己是多么不舍,姐姐、外祖母、三春、北静南安太妃还有紫鹃雪雁,以至于宝玉,这么多真心关爱自己的人,怎么舍得了?她们应该也舍不下自己吧?如果自己死了,她们会伤心吧?
黛玉流着眼泪想着心事,紫鹃时不时看黛玉一眼,想安慰却不只说什么,如今,只有等那个男人回来了。
突然外面一阵零乱的脚步声,接着便听怡红院一阵吵闹。黛玉回过神,叫紫鹃出去看看,是不是宝玉又出什么事了?
紫鹃出了潇湘馆,正好遇见小红。小红看到紫鹃有些慌乱,笑道:“紫鹃姐姐要去哪里?林姑娘好些了吗?太太吩咐,不许去潇湘馆打扰林姑娘养病。也没去看望林姑娘,”
紫鹃道:“多谢你惦记,府里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闹?”
小红眼神闪烁,笑道:“没什么事啊,可能是宝二爷又不好了吧,我还要去找二奶奶,改天再聊。”
紫鹃见向来聪明伶俐的小红言辞闪烁,便知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忙一手拽住小红,道:“你也不用瞒我,快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红看了看紫鹃,才轻声道:“是有件事,但姐姐可千万别告诉林姑娘。”
紫鹃看小红神色,不解道:“到底什么事?还不能让我家姑娘知道?”
小红道:“刚娘娘赐婚宝二爷和宝姑娘,我们奶奶说,林姑娘正生病,不要告诉林姑娘,怕姑娘伤心。”
紫鹃听了也是一呆,很快回过神来,笑道:“我当什么事呢。这金玉良缘传了七八年了,我们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宝姑娘和宝二爷结亲,我们姑娘祝福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难过?”
小红拍了拍胸口,道:“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也要走了,姐姐好好照顾林姑娘,我知道,姑娘不愿意选秀,但身体要紧,不能糟蹋了。带我问候林姑娘。”
紫鹃答应了。看着小红远去的背影,紫鹃的脸沉郁下来,这几年姑娘虽说远离宝玉了,但她真的不在乎宝玉了吗?如今,姑娘要选秀了,宝二爷有了金玉良缘了,这两人是再也不可能了。”
回到潇湘馆,黛玉问紫鹃怎么回事,紫鹃支支吾吾不知该不该告诉。
黛玉笑道:“还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的,你不说,我也能隐约猜得到,总共不过那几件事。前几日太太进宫,宝姐姐和二哥哥年纪大了,想来‘金玉良缘’也该成了。”
紫鹃吃了一惊,快速看了看黛玉,见黛玉一脸平静,还带着祝福,才真正放下心来。道:“姑娘猜得不错,刚刚娘娘传了谕旨,钦赐‘金玉良缘’了。太太、薛姨妈和宝姑娘这下称心如意了。”
黛玉叹道:“太太和薛姨妈如意了,只可怜了二哥哥和宝姐姐。”
紫鹃冷笑道:“宝姑娘哪里可怜了,这不是她千方百计求来的吗?要说可怜,只有宝二爷可怜,亲生母亲这般算计他,为了让掌控府里大权,全然不顾他的意愿和死活。”
黛玉听了,默然不语,良久才道:“是啊,二哥哥是最可怜的,要怪也只能怪他太过软弱,不能自己作主。宝姐姐也是个可怜人,你当她真愿意嫁给二哥哥吗?其实不然,宝姐姐她有青云之志,怎么可能愿意嫁给二哥哥这个没有功名,不思功名的人呢。你可还记得,在北静王府的事?只可惜事与愿违,才不得不嫁二哥哥,毕竟想她家商人身份是不可能嫁到豪门贵族里去的,即使进去了,也只能是小妾之类的。二哥哥虽无能,好歹是公侯世家。可惜的是,宝姐姐那么聪明的人儿,却不知道‘富不过三代’。这府里,外面看着繁华似锦,其实内囊已空。却不知节俭,一味奢华。要不是有我林家那七八十万两白银,那还能建大观园,支撑到现在。”
紫鹃诧异的看着黛玉,吃惊道:“姑娘真真厉害,平时也没见姑娘了解府中事宜,却知道的这么清楚,看得这么透彻。只是姑娘,虽府里内囊已尽,但宫里不是还有娘娘吗?娘娘如今怀了龙嗣,深受皇上宠爱。若生个皇子,那不更受宠吗?有娘娘撑着,应该不会有事吧?”
黛玉叹道:“宫里美女如云,当今皇上即位十年,如今也才三十岁左右,现已有皇子九个,公主七个,哪里还在乎多一位或少一位皇子公主。向来帝王多无情,有哪个妃子能常年受宠。
更何况这些年我们虽处深闺,但外面的事多多少少还知一二。两府男子皆不争气,顶着世袭官位,不思进取,吃喝嫖赌,恣意妄为。得罪了多少人,下面的奴才更是仗着贾府,打架生事,狐假虎威,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不拿别的说,就薛家大哥哥,打死人命,贾府仗势善后,草菅人命。这一切,若有一天被人告发,可是大罪。凭一妃子能解救的。”
紫鹃雪雁听了,浑身一片冰凉。黛玉第二天就起不了床了,紫鹃雪雁急的大哭,忙告知贾母。贾母吃惊不小,一来选秀在即,不能起床怎么办?二来黛玉是唯一一个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她怎么能不心疼,忙一面扶着鸳鸯来潇湘馆看黛玉,忙一面打发人请来太医,王夫人赵姨娘等心中有鬼,也四下里打探消息。
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向潇湘馆而来。虽薛姨妈再三保证,那药无毒五味,太医不会查出来,但还是不放心,眼光盯着太医神色,丝毫不敢放松。
太医把了脉,脸色一下变了。王夫人见了心中一跳,暗道:难道被太医看出来了,这可怎么是好?该怎么脱身呢?
贾母也看见了太医的神色,心中暗道不好。忙急问道:“刘太医,我外孙女是怎么了?太医可要救救她。”
刘太医示意贾母让不相干的人都出去,贾母让鸳鸯带着紫鹃等丫鬟出去,紫鹃虽不愿,但也不能违贾母命,只得一步三回头,被鸳鸯强行拉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贾母、王夫人、凤姐儿和刘太医。刘太医才沉声道:“不瞒老太君,另外孙女并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
这无疑晴天霹雳,震得贾母后退两步,凤姐忙扶住了,才不至于跌倒。王夫人这会真是懵了,妹妹明明说没毒性的,而且也不会被人看出来。怎么会如此?凤姐也呆了,一个深闺中的姑娘怎么会中毒?
贾母好不容易缓过气,急道:“刘太医,怎么会中毒,你是不是看错了,她一个女儿家,怎么会中毒呢?”
刘太医郑重道:“老太太,另外孙女的确是中毒而非生病,而且看着样子,已经有两年了,只因毒性缓慢,才没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