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张圆桌和四把小圆板凳,屋子里竟然空得好似刚刚被人洗劫一空。青色的地板暗自折射着月光,让原本就空旷的屋子显得愈发孤寂了起来。
唯有屋子里正中的一根粗壮的朱红色圆柱,上面帮着一个以麻袋罩着头、浑身缠绕着绳索的男人。他的浑身上下莫不是皮肉翻飞,无一不是伤痕。我知道,那是楚狂南折磨留下的印记。
我小心上前想要解开困住他的绳索,他却忽然一动,低声道:“你要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在乌黑的夜里悄然荡漾开来,带着一股令人沉迷的诱惑。
那样的声音……
竟然那般熟悉。
可是此刻的我却没有心思顾虑那么多,“我现在解开绑着你的绳子,皇宫南门有一辆马车。等一下我让人带着你去南门,你坐上马车之后就立刻朝北行驶,回到东盛去。”
这是下午的时候我在沐浴的时候与师兄吩咐前来伺候的宫女商讨的法子,相信师兄已经帮我安排好其他的一切了!
他的声音竟然有些气恼,“我不用你救!”
我的手一僵,气恼着这个人怎么会这般不识好歹!可是看到他浑身的伤痕,终究又不了。
说到底,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他绝对不会受这么多的委屈,受到这么多的伤害。
“你放心吧,我早就修书一封,告诉安陵王爷不是你不救我走,而是我不愿意被你救走!”是怕不好与安凤凖交差么?这一点我早已经预料到了。
楚狂南先前说只要他承诺不再想着带我走就会放他走,如果他不是怕不好与安凤凖交差,恐怕早就离开了。
毕竟,我与他之间并无多大的关联,他实在没有必要为了我这么一个陌生人而饱受折磨。
“你真的愿意与楚狂南一起?”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似乎像是在期待,又像是不舍。
我将心中怪异的情绪压低,低声说道:“等你走了之后,我再要逃跑就会方便很多!”如果不是因为他在楚狂南手里的话,我早就在鞅偈的时候就离开了。
“你……”他似乎叹了口气,“和他一起走不是很好么?他对你很好!”
我有些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你怎么管这么多?”
他没有再说话。
我低下头继续解捆着他双手、腰、双腿的绳子,最终舒了口气道:“你可以走了!”
他的身子却忽然一歪,差点儿就倒了下去,我连忙伸出手搀扶着他。
看来,他所受的伤远远不止我看到的这么点儿。
“我扶着你出去!”我一只手扶着他,腾出另外一只手掀去罩在他头上的麻袋。
“等等……”他伸手欲要阻拦,可是却始终不及我快。
月光顺着门缝洒进来,恰好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五官照得鲜明。
如果不是脸上的几道口子……
如果不是鼻子下干涸的血印……
我的心里震惊了,望着他那张熟悉的脸尽是不敢相信。
“怎么是你?”
怎么会是安凤凖?
楚狂南不是答应了我,将他放走的么?
如白雾的朦胧月光像是一道柔软的薄纱轻柔地披洒在他的身上,就算是浑身伤口,衣衫破烂不堪,可是他的全身上下依旧漫散着一种令人心悦臣服的高傲霸道的气息。
夜风从门缝间吹入,轻轻地撩起了他的发丝,虽然看起来有些凌乱,可是却又带着一种狂据不羁的潇洒飘逸。
我呆呆地望着他,心里除了震惊与错愕之外全然找不到其他的感觉。
他逆光而立,望着我的眼神深不可测,轻轻地扬起手抚了抚我的脸颊,幽幽地叹了口气。
许久我才回过神来,有些气恼地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相信他会这么轻易地就落入楚狂南手中,并且还被楚狂南囚禁了这么长的时间。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他已经回到了东盛帝京,孰料他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青鸾,你明明知道我为何会这么做,不是么?”他皱了皱眉,低声呢喃,像是轻柔的夜风轻盈地划过我的脸颊的温柔。
我咬紧唇,用力地推开了他,“不,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可以离开的,为什么要留下来任由楚狂南百般折磨?”
我为什么知道他为何会这么做,我怎么会知道……
他有些伤感地望着我,“青鸾,你体内的毒……”
我站着远远地抬头看他,态度变得冷漠了些许,“因为知道晖阕皇宫有丹药可能会解开我体内的毒,所以你就故意让楚狂南从安陵王府带我走的,是不是?那一夜,莫说你是去了皇宫,就算你留在了府里,你也不会对楚狂南的举动加以阻拦,是不是?”
安凤凖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却低声叹息道:“青鸾,我无法对你坐视不管。你体内的毒已经不能再拖了……”
我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心里莫名地悲伤了起来,“所以这么说,当初故意带我去参加皇宫的盛宴,也是你故意安排的,只是为了让我能够见到楚狂南么?”
无法对我坐视不管,所以便可以将我交给楚狂南?
难道他便那么喜欢替我决定所有的事么?
安凤凖怔愣片刻,摇了摇头道:“不,那一夜根本就不是我的安排。我只是……是在席间偶尔听到小七说晖阕有一种神奇的丹药,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我紧抿着唇,“那么叶碎玉呢?十一进皇宫暗中保护玉烟,又传信给叶碎玉到皇宫里救走玉烟。虽然这样是我的安排,为什么他会忽然出现?”
就算叶碎玉是因为得知了有人欲要暗杀我的消息,可是却不一定会亲自前来。就算是要交给我那块令牌,也不必亲自前来呀!
更何况,那日他的话分明就是已经知道了一切。那一日,他故意大声询问楚狂南晖阕的丹药是不是可以解阎王夺命散与百合迷香之都的时候,相必就是为了证实安凤凖从安凤翔那里得到的消息罢了。
而那一夜安凤翔所为的前来救我却偏偏留下了我而走,怕也是为了分散楚狂南的注意力。
安凤凖眼神变得幽深起来,凝视着我缓缓地道:“叶碎玉在红楼得到消息说楚狂南带走了你,恰好又有人委托红楼杀你。他不放心,所以便亲自前来。我们恰好在路上遇到了。我向他问及你中毒未解之事,叶碎玉深感自责,所以决定亲自上前会会楚狂南,并且告知楚狂南你中毒这件事情,希望他能够帮你解毒。”
“既然如此,那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
既然已经决定将我交给楚狂南,希望我与楚狂南一起回到晖阕去解毒,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不在京城,没有了京城士兵的护卫,他的处境有多危险,难道他自己不知道么?
“我……”他低下头,言语之间有些闪烁其词,“我抵不过楚狂南!”
我迈前一步逼近他,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真的是这样么?”
这么容易就认输,还真不是他的风格呢!
我还记得桃花林的那一日,那些刺客那般狠厉地攻击他,可是最后就算是浑身是伤,他依旧打败了那些刺客,并且从来不曾因为伤痛而呻吟一声。
这样坚强的男人,在战场上高傲无坚不摧的男人,岂是那么容易就会认输的人?
他愈是这么爽快地认输,就愈发证明了他的心里有鬼。
终于被我的目光盯得无可是从,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说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跟着楚狂南去晖阕!”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会是他做的事情。
难道说,因为不放心我一个人去晖阕,所以他就装扮成侍卫混在楚狂南的队伍中么?就算楚狂南那般折磨,他依旧还要这样跟着我们?
“如果真的不放心,可以暗中跟着我们,为什么……”我有些不理解地望着安凤凖,低声问道。
安凤凖沉吟半晌,这才低声说出了实情:“那一夜我们本来是打算捉到楚狂南以威胁晖阕皇帝交出丹药,这样的话你就不必去晖阕了!”
“然后呢?”
“可是没有想到,楚狂南得知我们的目的是在晖阕的那宝贵的丹药之后竟然告诉我们,晖阕那宝贵的丹药只有王族之人才可以服用。如若非王族的人服用了,看守丹药的四大侍卫将会出动取了服食过丹药的非王族之人。”
所以,那一夜之后他们就决定了要让楚狂南带我回晖阕?
去了晖阕要想服用那颗丹药,就必须得成为王族中人。他到底明不明白,如果我去了晖阕,那将意味着什么?
难怪先前楚狂南一副料定了会吃定我的样子,原来是因为这么一层缘故。
我怔怔地望着安凤凖,心里忽然觉得憋闷了起来,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似的。
“所以你就替我决定了,将我完全交给楚狂南带回晖阕么?”我说话的口气并不好,或许是因为对安凤凖再一次替我决定我的事情让我非常气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