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占鹊巢……是我清醒之后的第一个想法。
我有些愧疚叫醒了他,他却笑着吩咐我今天不用起床。
我以我的伤势并不严重为理由坚持要起床,他虽然坚持了会儿,但是见说不过我终究还是同意了让我起来。不过前提是,如若我一有不舒服的迹象,就必须立即回到床上去躺着。
我不知道昨天王御医有没有检查出我中毒之事,也不知道昨天晚晴是如何对他说在我床上发现了那样毒物的事,但是尽早见安凤凖对我的态度似乎愈发宠溺之后,我相信他至少应该是知道我中毒了吧!
不过,他既然没有点明,我自然也不会主动说什么。
“多谢悦儿妹妹的关心,我的伤势已无大碍了!”我推开安凤凖给我盛的第三碗米粥,笑吟吟地回答着悦儿的话。
安凤凖见我推开了米粥,有些不赞同地望着我。我蹙眉摇了摇头,以眼神示意他我吃不下了。他的深眸微黯,却没有再勉强我。
一旁的陌澜似乎变成了第二个紫妍,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
饭厅里的氛围,当真是有些古怪啊!
我竟然忍不住有些怀念当初那么多人一起用膳的热闹了。长青玲珑八面,陌澜极力想要调和舞袖对我的争锋相对……
只可惜,物依是,人却已全非!
“从今天开始,王妃就搬到我房里睡!”安凤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让人饱受惊吓。
就连一直低着头的陌澜,都抬起头来有些不赞同地看着安凤凖。
悦儿的眼底更是弥漫着淡淡地水雾,带着不可置信和委屈。
安凤凖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昨夜在函烟苑的床上发现了那样的毒物,我不放心让王妃在住在那里!”
我有些不解地望着他,他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却带着不容置喙。
如若是做戏……
他又何必做到这一步?
如若我住在他房里,他又应该睡在哪里?书房么,还是和昨夜那样,趴在床沿上睡?
望着他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我不由得深深地自责了起来。
“王爷,王妃的药煎好了!”万管家走进来,身后拎着一个端着药碗的婢女,恭敬地说道。
“是你亲自煎的?”安凤凖站起来,走上前从婢女手中接过了那碗药,在经过万管家身边的时候问道。
“王爷的吩咐,老奴自然不敢耽误!”万管家躬身行了行礼,然后领着那个婢女退了下去。
安凤凖又坐回了原处,将药碗放在我身前,“你该喝药了!”
冒着氤氲热气的药汁散发着即浓的苦味,我皱着眉头望向安凤凖,无声地问道:“可以不喝吗?”
安凤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同样无声地告诉我,“不能,必须得喝!”
我皱着眉头伸手去碰药碗,本来想“不小心”碰翻那碗药,他却像是料到了我的举动,先前一步将药碗端了去。
陌澜再次低下了头,而悦儿却是紧张兮兮地望着安凤凖。
安凤凖像是没有发现悦儿的紧张一般,勺了一勺药,吹了吹,然后竟然——往自己嘴里送去。
不是给我喝,而是他自己朝自己嘴里送去。
“砰——”
一声清脆的响声。
白色的瓷碗碎了一地,褐色的药汁更是溅洒在了地上,缕缕白色热气渐渐地缭绕上升,最后终于消失。
“凤哥哥,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悦儿咬紧了唇,低声说道。
安凤凖转过身去将她搂在怀里,眼神却是飘向了我,“没关系!药洒了可以再熬!不过王妃似乎不怎么喜欢喝药,以后本王会专门‘伺候’王妃喝的!”
看着他眼底洞察一切的了然,我的心里渐渐地荡起了涟漪。
他早就知道了,早就怀疑了……
他竟和我一样,也是一个爱赌之人。
他在赌,在赌悦儿对他的情有多深,在赌悦儿舍不舍得让他死。
他早就知道了。
所以才会故意在悦儿面前说要我搬进他的屋子。
所以才会故意在悦儿面前喂我喝药。
如果悦儿不想让他成为我的替死鬼,就不得不收手,不得不停止对我的暗害。
他竟然以自己的安危来逼悦儿……
是晚晴告诉了他一切么?
我抬起头望向他,他却低头关心地望着悦儿,“悦儿的身子好些了么?”
悦儿有些不甘心地望了我一眼,却依偎进安凤凖的怀里,娇羞地回答道:“好多了!”
只是,心里怕是委屈极了吧?
爱上这样一个男人,究竟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
安凤凖这才放心地舒了口气,说道:“既然悦儿的身子好多了,那么,悦儿可愿意替我去一趟……”他像是故意要吊人胃口似的。
悦儿眼睁睁地望着他,眼底尽是希冀。
我知道悦儿想要的是什么。
今夜去参加皇上盛宴的资格。
我看向安凤凖,竟然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分期盼。
我悄悄叹了口气,看来他还是舍不下悦儿,还是决定要给悦儿一次机会。
“悦儿,可愿意替我去拜祭我父王和母妃?安凤凖终于说了出来,”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父王和母妃的!”
悦儿的眼神暗淡了些许,却依旧极力保持着温婉的笑容说道:“那当然。伯父和伯母那么疼我,我自然愿意!”
是若蓝吗……
她还真的以为自己是若蓝了啊!
以安凤凖对若蓝的感情来做幌子,在安陵王府胡作非为!
我直直地盯望着悦儿,她竟然毫不客气地瞪了回来。
那般理直气壮的眼神,竟然让我有种恍惚的感觉。
真的有人……顶替别人的身份……可以如此理直气壮么……
安凤凖为什么会以为她就是若蓝呢……
灯火通明,照得黑夜宛若白昼那般亮堂。
红色的灯笼自宫门口一直蔓延入宴会举办地庆元宫,晕黄的光芒自大红色的灯笼里摇曳而出,让人不禁有种眩晕的感觉。
“安陵王爷到——,安陵王妃到——”绵延尖细的声音在夜间悠悠飘扬,我连忙撩下手中掀起的马车窗帘,正襟危坐。
马车车帘骤然掀开,混合着花香、酒香、美人香的空气迎面扑来,驱散了夏夜的微热,带来了属于夜风的清凉。空气中还飘散着各种乐器的声响,看样子这个寿宴将会十分热闹。
“青鸾!”安凤凖低声呼唤,让思绪有些飘渺的我骤然回过神来。
我对他微微一笑,然后伸出了手,将我的手放在了他宽大的手掌中。
他的手宽大温热,皮肤是和身上一样的古铜色;我的手细小柔软,白皙得好似冬日飘落的白雪。
可是他的手牵着我的手,轻轻地将我抱下马车,却是那般自然,那般和谐。
“安陵王爷安好!”一旁经过的宫女和太监看到安凤凖都屈身行礼,安凤凖只是懒懒地挥了挥手让他们起身。
他的动作虽然漫不经心,可是举手投足之间莫不是散发着令人臣服的霸气和贵气。或许这样的他,才是真实的他吧。
千军万马尽在他的指挥之下,如若不是这般浑然天成的霸气,这种令人敬仰的高贵之气,又如何能够控制得了那些能够摧枯拉朽的千军万马呢?
“四哥,你今天来得可真晚呢!”微笑动听的笑声,如盛放到极致的娇媚花颜的容颜,欣长精瘦的身形,一身深紫色的长衫的安凤翔忽然出现,笑吟吟地拍了拍安凤凖的肩膀。
安凤凖微笑,“小七今天来得很早呢!”
我默默地低下头,不知道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安凤翔的眸光不经意地掠过我,却很快移到安凤凖的身上,笑语嫣然地道:“四哥这身玄色云纹衣裳真是合身,莫不是四嫂的杰作?”
四嫂……
听到这个称呼,我骤然抬头望向安凤翔,却在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其他情绪,只有一片清然。
不在乎了,所以可以如此轻松么?
我浅浅一笑,暗自将因为那一日梦境而带来的不平情绪抚平。
察觉到我的浅笑,安凤翔的眼神再度飞快地扫了我一眼,眼神一闪而过一抹复杂得叫人猜不透他想法的精芒,却又很快笑开了。
安凤凖的手握紧了我,对安凤翔说道:“小七,你现在应该帮着皇上应酬外国使节吧?”
安凤翔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表情生动而又单纯,全然不若我曾经认识的那个安凤翔。
“四哥,你怎么和皇上一样,喜欢奴役我呢?”安凤翔的眼眸微敛,“难道我就是如此好利用的么?不想要的人,不想做的事情,统统都强塞给我?”
无害的表情,像是玩笑般地抱怨,却像是一把尖锐的刀,狠狠地刺入了我的心扉,随着心脏的跳动而慢慢地深入,让我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不要的人……
在安凤翔眼里,我竟然只是安凤凖不要的人,安凤凖不要而强塞给他的人。
安凤凖似乎察觉了我的不自然,轻轻地将我拢入了怀里,却对安凤翔说道:“小七,你怎么还是如此不懂事?皇上与我,皆是你的兄长,自然是希望你好。我们给你的,怎么可能是我们不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