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处在这样的境地里,在被人这般折磨之后,他最先做的事不是向我求救,而是想要得知玉烟现在的情形。
想必,他是很重视、很在意玉烟的吧?
“玉烟很好,你不用担心!”
我回复他,并没有承认我的身份,只是心里很快就下定了一个决心——救他。
是的,我要救他。
他是这般在乎玉烟,我相信他是真心爱着玉烟的。
爱到了一种无私的境界,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就像我的娘亲那般,在最后时刻心里依旧难以忘怀的,仍然是我的父亲。
“你要做什么?”感觉到我在动那粗壮的铁链,他低声问我,“想要救我吗?不可能的……”
我淡淡一笑,“为什么不可能?”
如果真的想要做一件事情,怎么可能办不到?
“这些人……”他低头说道,声音里带着深深的自责,“都是因为救我才死去的……我不用你救……”
我忍不住倒抽了口气。
不是害怕,而是因为震惊。
究竟要怎样的一个人,才会让这么多人不顾生命危险闯进这样的地方来救他?
“害怕了吧?”他苦笑着说道,“害怕了就快些走!回去之后……叫玉烟离开烟雨楼吧!”说道最后,竟然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害怕?”我笑了笑,低头望着四根纠缠在一起的铁链,这四根粗壮的玄铁链子是被一把找不到钥匙孔的特制铁球紧锁在一起,惊讶道,“这是——经纬锁?”
他亦是有些错愕,“你认得这把锁?”
我哭笑不得。这算是他的命不该绝呢,还是算瞎猫遇到死老鼠?
普天之下,没有人能够打得开这把锁——除了我之外。
因为这把锁是我当年我修改了师父的设计图而制出来的锁,而在制出这把锁之后,我又将设计图一把火给烧了。就连当初被我趁熟睡而锁起来的师父,在三天三夜解锁不成功之后还请求我亲自动手解锁。
只是最后,这把锁被人偷了去。
没有想到,现在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左一,右二,上三,下四,斜五,中六!”我拆数着组成铁球的铁块,然后旋转正中心树立着的那根铁柱子,笑着道,“开!”
果然不出我所料,啪啦一声响,铁锁清脆地一声响之后便被成功开启。原本因为特制铁球锁而链接在石壁上的铁链一下子落到了地上,掷地有声。
开这把锁其实很简单,只要掌握了口诀。
我满意地看着成果,而后又强忍着呕吐的感觉在那些尸首中寻找锋利的宝剑。因为既然那些人是来救他的,断然不会空手前来。
一切顺利极了。
当我找到宝剑将缠着他四肢的铁链砍断的时候,他震惊得几乎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背你走!”他连站都站不起来,身子因为没有了铁链的悬挂而软软地倒塌在地上,看情形似乎是被人挑断了脚筋和手筋,我没有任何犹豫便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的脸竟然憋得通红,使得他身上的伤口看起来愈发怵目了,“不……不用了……”
我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上前拎着他的双手,然后用力地扶起他,趁着他身子还没有倒地之前用自己的身子支住了他,“现在是救命要紧,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东盛民风素来开放,没有想到这个人,在面对这样近乎修罗场的境地能够保持不屈,却在我说要背他的时候羞红了脸。
他低声叹了口气,而后轻声道:“麻烦你了!”
我摇头笑了笑,这才背起了他。
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轻,几乎还比不上我当初带进安陵王府的那口朱木箱子的重量。不过也难怪,一个瘦得几乎是皮包骨头的男子,能够有多重呢?
“往左!”我正准备顺着原路返回,身后的人竟然给我指起了方向。
我朝左望去,那里分明只有一块宽大的石块,上面甚至还趴着一具刺眼白骨。
“左边?”我有些怀疑。
他点了点头,“我听得出来,那个人……每次来的时候,都是从那个方向进来的!”
一个看不到的人,他的耳力一定会比平常人的要好。因为上天在夺走你一样宝物的时候,必定会赐予你另外一件愈发贵重的宝物。
这样的话,似乎曾经有人对我说过。只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在何时何地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语。
顾不了那么多,我终究还是选择了相信他,背着他朝左边的那块石壁方向走去。
我用尽全力地想要将那具尸骸弄下石壁,可是最后却只是拆开了他的腿骨,终究却是将自己吓了一跳。
“你再看看这边,是不是有什么通道?”他在我身后耐心地提醒着我。
我点了点头,连忙抛开手中握着的那根腿骨,四处打探着眼前的这块石壁,不时弓着指头敲击打探,最后终于找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那具尸骸的手骨,很明显是在指着一个不易让人察觉的小石子。
打开机关背着他顺着低矮的通道一直朝前走,身后的光亮也渐渐的远去,最后只剩下一片黑暗。我一只手紧紧地拉着他环在我胸前的双手,另外一只手则是摸着墙壁,小心翼翼地朝前摸索前行。
当夜风带着青草的香气吹拂着我的面庞的时候,当漫天闪闪星辰浮现照耀着眼前的一汪波光粼粼的池塘之时,已经筋疲力尽的我终于松了口气。
“我——”他的声音激动地颤抖了起来,“我终于出来了!”
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新鲜舒适的空气,笑着点头,“对呀,我们终于出来了!”那样的地方,我是真的再也不想去了。
“恭喜你,终于出来了!”我的身后,一个特意压低了声音的男人开口说道。
这道陌生的声音说出来的奇怪话语让我忍不住转过了身,却在夜幕里只看到一双闪动着极强烈野性的眸子,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曾经在山里遇到的野狼——那是一种带着极其凶狠之意的眸子。
而此刻被我背在背上的男子很明显地防备地警觉了起来。
“你……”他的声音极力保持平静,可是却依旧带着情绪的波动,“这一切不关她的事!要杀要剐,你冲着本王来就好!”
他嘶哑的声音此刻如若在我的头顶惊起了一阵响雷。
本王……
我没有听错,他开口自称是“本王”。这么说,他也是一个王爷了?
“安炔王爷,本座很早以前就说过,交出本座想要的东西,本座愿意放你一条生路!”那个有着一双如狼双眸的男子笑得很阴险,“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呢?”
听到这个人的话,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既是因为他说话时候狠厉的口吻,更是因为我背着的这个男子的身份。
他竟然是安炔王爷——安凤鸣。
那个曾经想要我陪他的霸道王爷安凤鸣,那个毁了玉烟的王爷安凤鸣……
我竟然救了他——我竟然救了伤害玉烟至深的男人,可笑地是当初在那个修罗场里,我竟然觉得他是无私忘我地爱着玉烟的男人。
“青鸾,你知道了他是你的仇人,还不快些将他交给我?”黑暗之中,那双闪动着野性的眸子带着一丝玩弄的光芒,我几乎能够感受到他邪魅的笑意,“我好心帮你报复你的仇人,你却自己费心尽力地救了他……”
他说的什么我都没有听进去。
我的耳旁却一直荡漾着他对我的呼喊。
“青鸾……青鸾……青鸾……”一遍又一遍,像是一层又一层朝我袭击而来的汹涌澎湃的波涛,欲要将我吞噬掩埋。
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竟然知道我与安炔王爷之中的仇恨……
隐隐中,我看到他的双手朝我伸过来,脸上似乎还闪动着狰狞的笑。
像是发了狂一般,原本几乎快要松开被我背在背上的男人,却在这一刻抓紧了他,而后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道朝前方飞奔而去。
“青鸾,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身后传来那个人的魔音,一次又一次地跟随着我的脚步而来,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我的脑海,“你逃不了的,你是我的人,是我的人……”
这是一个小镇里面的一个简陋的渔民屋子里,敝旧的油灯散发着晕黄的光芒。屋子里很静,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
忽然,床上却发出了一阵吱吱呀呀有节奏的声响,似乎有人翻身。
听到声响,我连忙转过头去,见到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果然醒了过来。
“你醒了?”我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睨躺在床上的安凤鸣,冷冷地问道。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干裂的唇动了动,却没能吐出一句话。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转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水,不客气地重重塞到他的手里,看到水洒出来滴在他的手上,我竟然没有丝毫愧疚之心。
一个月了。
我带着他逃到这里来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