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它是我一个人的。
我不会再为了要它活下来而对安凤凖低头,对悦儿低头。
它是我的,它也会与我一样。
可以骄傲的死去,绝对不会屈辱地活着。
我会用尽我所有的力气保护它。
如果我尽力之后依旧无法护着它,那么就让它骄傲地死去!
我的耳旁呼呼地刮着冷风,萧瑟的秋风像是刀子一样刮着我的脸,在我的身子上毫不留情地刺下去。
疼痛,疲倦,无力。
可是我却依旧拼命地向前逃去。
身后,是安凤凖的追逐。
这一次的追逐,不是为了深刻的爱。
而是为了杀。
曾经的一切在我的脑海里在我的脑海里浮现,褪色,消散。
身体早已经超出了负荷,浑身已经失去了力气。
可是,我的身体却自己朝前方飞奔着。
终于看到了星星亮光,终于看到了散落的帐篷。
我直朝安凤询的帐篷里奔过去。
如果有谁能够阻拦悦儿和安凤凖,那个人一定是安凤询。
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我跌跌撞撞地飘落在了扑了洁白地毯的地上。
我看到了安凤询错愕的神色。
“皇上……救我……”我用尽我紧剩下的力道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浑浑噩噩地昏厥了过去。
如果青黛所说的是真的……
我相信安凤询一定会救我的,哪怕是与安凤凖作对!
昏昏沉沉中,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白雾弥漫,像是仙境一般美好。
我茫然地在白雾中走着走着,什么人都看不到。
这是哪儿?我这么问我自己。
却在忽然之间听到了小孩儿的咯咯笑声。
我惊诧地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可是入目的却依旧是一片朦胧的白雾。
心飞快地跳了起来,我拼命地朝那道笑声来源跑去。
“娘……娘……”稚嫩的声音忽然在我的身后响起。
那样锥心刺骨的声音呵……
我又转身,跑向另外的方向。
“娘……娘……”
“咯咯……咯咯……”
四面八方开始响起同样稚嫩的声音。
我的头疼痛得好似要炸开,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道声音。
可是终究,那道声音愈行愈远,最终消失。
连同那些朦胧的白雾。
白雾消散之后,入眼的竟然是……惊心怵目的鲜血,红得鲜艳的血。
像是一汪血河,渐渐地涨上来,几乎快要将我淹没。
“不……”我尖叫一声,一下子坐了起来。
天,已经亮了。
刺眼的白光顺着帐篷顶端的缝隙照射进来,仿若是一道刺眼的剑光,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安凤询坐在床沿边,白皙的额头因为皱眉而浮现几道横线,眼神甚是焦急地盯望着我,见我坐了起来,他明显地舒了口气,“青鸾,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我对他关怀的眼神视而不见,急忙问道:“我腹中的孩子……”
那个梦,让我惊恐甫定。
我害怕我用尽了全力,却依旧未能保住它。
“青鸾,你还年轻!”安凤询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话,而是意味深长地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我的心,立刻如坠冰谷。
从知道它的存在,到失去它……
不过是短短的几个时辰。
我从来没有正视过它的存在,可是当我终于知道了它的存在之后,面对的却是失去。
失去它呵……
“皇上,安陵王爷求见!”帐篷外,忽然响起了黄公公略显低沉的声音。
安凤询低下头看着我,“青鸾要见他么?”
我的手死死地揪着床上的被单,手指上的指甲因为我的用力而断裂,深深地刺入了手指中。
十指连心……
心在痛,心在滴血。
手指上的伤却无法将我内心的绝望传递出来。
“让他进来!”我咬牙切齿地狠狠说道。如果他此番前来是看他的成果,我让他看个够。
安凤凖换上了一袭白衣,白得刺眼。
古铜色的肌肤与白色的长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使得那件白色长袍看起来竟然像是……孝服。
他低着头默默地走了进来,上前对安凤询行了行礼,“微臣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凤询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小四,你就不要再这般客气了!青鸾她……”
安凤凖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到我的床前。看到了我拽得紧紧的手,竟然伸手过来拉我。
我的手飞快地一扬,毫不客气地挥到了他的脸上。
是那么地用力,我的手掌几乎酥麻。
可是这样的发泄,却始终抵不过内心的痛楚。
“青鸾,是我对不起你!”安凤凖低声说道,声音竟然像是被火灼烧过般暗哑。
我的牙紧紧地咬着唇,直到感觉到下唇淌出温热的液体,方才冷冷地开口道:“安陵王爷,民女与你关系还没有亲近到你可以唤民女闺名的地步吧!”
安凤凖抬起头来,眼圈竟然布满了血丝,声音嘶哑道:“沈小姐……”
我偏过头,冷漠的道:“安陵王爷是有话要与皇上说么?是不是需要民女退下?”
我一直以为,爱的反面是恨。
可是现在方才发现,恨是因为爱而衍生出来的。
如果恨一个人,那只是因为在心中还残存着爱意。
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漠然。
“沈小姐,请节哀顺变!”他低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像是慌乱地转身,甚至忘记了对安凤询行礼便大步地朝帐外走去。
不晓得是不小心还是其他原因,在走出帐篷的那一瞬间,他的腿一软,一个踉跄,然后狠狠地摔倒在地。
安凤询连忙上前去搀扶,他却摆了摆手,自己站了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地离开。
安凤询走了进来,坐在我的床沿边上道:“青鸾,你饿不饿?朕让人给你准备点儿吃的吧?”
我摇了摇头,“皇上,我不饿!”
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心,跌到了低谷。
我还记得梦中那个孩子清脆的笑声,和喊我“娘”时候的甜蜜笑意。
我是它的娘,却没有好好地照顾它,让它来不及见到阳光便已经逝去。
我当真是一个不合格的娘亲哪!
虽然曾经想过如果保不住它,就让它骄傲地死去。
可是真的失去了它,却是那么心痛,锥心刺骨。
“皇上,刘御医来了!”黄公公的声音再一次传了进来,声音似乎松了口气。
安凤询笑着给了我一个安慰,然后对着帐篷入口说道:“刘爱卿进来吧!”
一个看起来温和的月白衣的男子拎着药箱走了进来,阳光投射在他的身后,在他的身后漾开了一团圣洁的光晕,在瞬间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青鸾,将手伸出来,让刘御医给你把脉!”安凤询在我的耳旁十分有耐心地说道。
我躺了下来,将手伸出锦被之外。
“皇上,安……沈小姐体内之毒大致已经被解,只要好生调息,余毒很快便会清除。”刘御医的声音很清,如春风般和煦,有点儿像师兄的那种温儒气质。
只不过,师兄的温雅带着疏离淡漠,他的温儒却是真实确切,一伸手便可以触及。
他的话,让我有些错愕。
我睁大了眼望着他,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回过头来对我温雅地一笑。
“我体内的毒……”我觉得我的喉咙似乎干裂了,说出的话竟然带着颤抖,“我体内的毒为何会解?”
我记得师父说过,我体内的阎王夺命散混合了百合迷香的毒,是很难清除的。
为什么才一宿的功夫,他就说我体内的毒大致已经清楚了?
“沈小姐,您腹中孩子……将您体内的毒带了出来!”他轻声解释着,说的话已是几近所能的委婉。
瞬间,我的眼泪崩溃,如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滚落,顺着我的眼角流淌而下,沾湿了我的发。
潮湿的感觉,正如我的心。
我没有尽过一日做娘亲的责任。
它却以性命为代价救了我。
我又想到了它的笑声,清脆而又开怀的笑声。
“青鸾,不要哭了!”安凤询的声音竟然带着无措,“不要太伤心了,你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好起来!”
他的安慰,却只是让我愈发泪如雨下。
我曾经以为我不会轻易地落泪。
可是现在,泪水却不由控制地滑落。
手忽然被人轻轻地抬起来,然后细心地拔去刺入我手指中的断甲,接着伤了冰凉的药膏之后又用轻柔地纱带将我的手指缠好。
我却没有睁眼,纵由泪水狂泻而落。
累了,倦了,沉沉地睡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安凤询不在帐篷里,可能是出去有事了吧!
我掀开被子,赤着脚走了出去。
地上落满了枯叶,踩在上面柔软而又冰凉。
凉意顺着我的脚慢慢地上延,一直淌至我的心间,让我的心门彻底冻结。
我走到了安凤凖昨夜带我来的地方。
黑暗的小树林。
阴沉的冷风唱着悲伤的歌谣,在我的耳畔一阵又一阵地回荡着。
我跪了下来,原本以为已经流干了的眼泪再一次顺着连忙淌下。
我以手当铲,挖开了一个不大的小坑,然后用那根坚韧的发带用力地割下了我的发。乌黑的发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手掌心里,沾染着从我面庞上淌落的泪珠,绽放着异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