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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王爷既然让奴婢跟着郡主,奴婢自然是忠于郡主的。”红鸢勉强一低头,出门为鸾歌备了轿撵。

鸾歌推门出屋,抬头望了一眼蓝天,苍白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墨渊,你一定在天上看着我,是不是?如果早知道你会离开,我真想在你离开之前说出我的心意。

只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郡主,奴婢扶你。”红鸢备了轿撵。

鸾歌摆摆手道,“不用,我自己来。”

墨渊生前,她过于依靠他,以至于没帮上他半点忙,反倒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如今墨渊不在了,她必须坚强。这皇城很快就要乱了,墨渊一定不希望看到骨肉分离、手足残杀。

鸾歌强撑着身子,上了轿撵,摆驾宗人府。

宗人府的侍卫随即将她拦住,“青鸾郡主,这里是宗人府,没有上头的旨意,奴才们不好放您进去。”

鸾歌伸手,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玉佩来。

众人一看见那个金灿灿的“墨”字,不由退后一步,吓得惊慌失措,跪到在地:“奴才狗眼不识泰山,郡主请进。”

鸾歌小心将玉佩收进衣袖,手指在那块玉佩上小心抚摸,汗水涔涔浸透了掌心。墨渊,一定是你在天有灵保佑鸾儿,他们才为发现这块玉佩的真假。

鸾歌坠崖那日,墨渊的玉佩便深深刻入了她的脑海,墨渊离开后,她总感觉宫里要出事,于是命红鸢出宫找民间最厉害的雕工帮忙雕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见到这玉佩如同见到墨渊本人,宗人府的人自然不敢拦她。

进入宗人府,迎面而来的便是刺鼻的血腥味、尸臭味,鸾歌早做好了心里准备,可还是忍不住作呕,幸而这些天她也没吃下什么东西,只是干呕着却吐不出来。

“带我去见兰皙。”

一个小太监上前,伏跪在地,“青鸾郡主恕罪,每日进宗人府的罪女约有上百人。兰皙这个名字听得耳熟,可奴才也需要查一查,才能找到她。”

红鸢站出来,道:“不必查了。残儒每天只接一个罪女,兰皙是今日才送进来的,皇后娘娘特意嘱咐交给了残儒,你直接带我们去找残儒就行。”

“是。”听到残儒这个名字,小太监的声音有些颤抖,“奴才想要请教……婢女兰皙是何时送进来的?”

鸾歌不解,疑惑望向红鸢,道:“你告诉他具体时间。”

“傍晚时分,距离现在大约有一个时辰了。”

小太监又直直跪到在地,抬眸战战兢兢望向郡主:“奴才恳请郡主别去见兰皙了。”

“为什么?”鸾歌隐忍的眉头皱起,“本郡主手上有宁王殿下的信物,轮得到你一个小奴才阻拦吗?”

那小太监慌张答:“郡主不要误会。奴才并非想要阻拦郡主。只是婢女兰皙已经交到残儒手上一个时辰,残儒素来阴狠,只怕此时她的尸骨已经不成人形,郡主身在病中,奴才是怕兰皙惨死的样子吓到了郡主……”

“当真这么夸张?”鸾歌眸光一黯,心脏跳动的节律乱掉了,手指无力地扣住轿撵,吩咐红鸢道:“红鸢,陪我进去走走。”

红鸢将她从轿撵上扶下来,心里头有些担忧,道:“郡主,我们还是回去吧。既然兰皙已死,我们现在进去也是于事无补啊。太医说了,你的头痛之症是因为你平日里考虑的东西太多了……我们什么都不要想了,好不好?”

好吗?鸾歌也希望自己的病快些好起来。可甄皇后将宸妃的贴身婢女交给残儒整死,宸妃又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怨气,如今甄皇后已经失去了墨渊这座靠山,她一个女人家,如何在后宫生存下去?

“走吧。不是没有见过死人,我倒要看看,那残儒究竟有多残忍。”鸾歌抿紧唇,摆了摆手,示意那小太监上前引路。

穿越一座座牢房,鸾歌在一处暗门口站定。

这暗门上雕着上古九神兽,一尾守鹤、二尾猫又、三尾矶怃、四尾鼠鲛、五尾彭侯、六尾雷兽、七尾貉、八尾八歧大蛇、九尾妖狐,个个神色狠厉、凶神恶煞,极为吓人。

传闻残儒的刑罚便是根据上古九神兽的残忍一步步加深,最快乐的死法便是“守鹤”,以黄沙活埋,最残忍得当属“妖狐”,至今尚未有人尝试过妖狐,正常人在“鼠鲛”那一轮便熬不下去了……

暗门内静悄悄的,犯人进了这里头,从来都是发不出声音的。

启动开关,小太监引鸾歌和红鸢二人进了暗门。

“啊……”红鸢视线忍不住惊叫出声,她仓惶伸手捂住了鸾歌的眼睛,急急道:“郡主……我们出去!你不要睁开眼睛!千万不要看!”

“红鸢……红鸢你放手。”鸾歌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但暗门内传来的腥臭味让她已经猜到了几分,“你快放手。”

“郡主,兰皙已经死定了,我们救不了她了!我们走吧……求求你了。”红鸢心中担忧,这个小郡主从来都是活在王爷的保护之下,什么时候见过这般残忍的场面,倘若真让她见了,定然会当场晕倒吧。她如今这般孱弱的身子,哪里还经得起如此折腾?

“放手。”鸾歌薄唇微启,声音里多了几分威慑和冷沉。

红鸢犹豫着慢慢移开手指,一幕幕惨象朝着鸾歌直袭而来。

仰起头,鸾歌看见一具具精美绝伦的尸体挂在头顶,残儒虽然残忍,但似乎每一个人都死得极为完美。

第一具尸体是一个少女,与侍卫通奸,犯罪入狱。她的面上画着精致的化妆,即便是现代一流的尸体化妆师也无法将她的美完全表现出来。第一个作品的主题是少妇妆,妙龄女子的身侧挂着一个玩偶,她满脸慈爱的望着那只玩偶,就像对待自己的亲身骨肉一样。

第二具尸体是一个太监……

一具具尸体看过去,鸾歌看到最里头挂着那个人影,正是兰皙。

兰皙此时还没有死,嘴巴被针线缝住,见到鸾歌到来,一双清亮的眸子里盈满了晶莹的血泪,口中发出“呜呜”的声响,却根本听不出来在说些什么。

鸾歌随手拔了挂在墙上的长剑,双手紧紧握住剑柄,重重刺入了兰皙的心窝,道一声“安息吧”。

兰皙的嘴角突然浮现出一抹笑意,感激地朝着鸾歌点点头,随即脑袋一歪,便咽了气。

长剑被拔出来的时候,一股乳白色的液体喷射出来,幸而红鸢眼疾手快拽开了鸾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静静望了望兰皙的胸口,鸾歌才发现,那根本就是水银!

兰皙看似完美的身体,已经被残儒注满了水银,水银的比重大,将兰皙的骨肉与皮肤分离……鸾歌曾经用这种刑罚吓唬过兰皙,想不到她最后真的死于剥皮,而且是最残忍的全剥。

“放肆……”尖细的嗓音从黑暗的空间幽幽传出,“哪个不要命的,碰坏了杂家的作品?”

“郡主,好可怕。我们还是走吧。”红鸢怕极了那样的声音,幽怨空寂,根本不像是从一个人的口中发出来的。

残儒与上百具尸体一起生活了数十年,心理扭曲变态,早已算不上人。

“怕什么?残儒再怎么猖狂也只是奴才!没有主子的命令,他哪里敢动她们?”鸾歌漠然抬头,冷眼望了望兰皙的尸体,在心中低叹一声道:早些轮回去吧。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

“是。”红鸢虽然口中答是,可心中还是有些惧怕的。毕竟鸾歌是主子,残儒折磨的都是奴才奴婢,红鸢更是感同身受。

“谁在说杂家的坏话?”那个阴沉的声音有远及近,红鸢忙拉着鸾歌朝后退却了几步,却始终看不见有人出来。

待到残儒走到她们跟前,鸾歌这才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残儒之所以叫“残儒”。取之有二,一来,他天生残疾,没有右臂;二来,他个子矮小,实乃侏儒。

“放肆!见了青鸾郡主,还不下跪!”见残儒也不过如此,并非长得多么凶神恶煞,红鸢一声冷斥,胆量大增。

残儒见鸾歌只是个孩童,一开始便出言不逊,得知她的身份,心中惊骇不已,慌忙朝着鸾歌直直跪下:“不知青鸾郡主驾到,奴才多有得罪,还请青鸾郡主饶命!”

“本郡主来,是为了见兰皙。”鸾歌冷冷瞥了他一眼。残儒五官扭曲,大约是觉得自己太丑,才会整日躲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兰皙?”残儒的脸上露出几分残酷的笑意,指了指最后一具女尸道:“想必青鸾郡主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前来验尸。实在可惜,这个婢女天生就是个好料子,奴才原想将她做成最完美的一件作品,可惜被青鸾郡主不小心毁了……不过,奴才已经依照皇后娘娘的旨意,让她尝到了宫中最残忍的刑罚,也算幸不辱命。”

鸾歌面上一片惨白,面对一个将人命视为草芥的禽兽,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不想骂人、也不会骂人,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文明大学生,她实在难以相信这种人也有权活在世上!

“郡主,请查收吧!”指了指兰皙的尸体,残儒一笑,脸上的横肉堆积到一起,更显现出他那副奴才嘴脸。“奴才可是尽心尽力为皇后娘娘办事,郡主可别忘了在皇后娘娘面前替奴才美言几句……”

鸾歌一扯嘴角,讥讽道:“这个自然。”请你见到阎王的时候,也别忘了替本郡主美言几句,本郡主实在是气愤难止,才要杀你!

“多谢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残儒一听,喜笑颜开,慌忙朝着鸾歌跪下,重重磕了两个响头。

残儒的个子不高,四十多岁的人也仅仅能与鸾歌平视,鸾歌一看到他的面目就想要呕吐,故而瞥过脸去,负手而立。

“本郡主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鸾歌声色清冷,淡漠望着头顶兰皙的尸体,心中茫然。

“郡主请讲,奴才一定知无不答。”残儒匍匐在地,俨然是个虔诚的教徒。可鸾歌厌恶极了他,根本不愿意转过身来。

“本郡主想要知道有什么残忍的刑罚对待一个个子矮小的人?”鸾歌的身子微微颤了颤,红鸢慌忙上前扶住她,嘱咐她小心点。

残儒黑漆漆的眼眸眯成一线,只露出邪恶的眼白,脑袋转了转,能听到“咔嚓”得声响,就好似脑袋错了位似的。

“奴才有一个方法,不知道是否可行。以前看古书上记载过,自己觉得有趣,尚未尝试过,或许郡主可以试试?”残儒脸上堆笑,连忙拍马屁道,“只是要准备道具,不过奴才这里什么道具都有,完全可以借给郡主用用!”

“是吗?”鸾歌冷哧一声,回眸斜睨了他一眼,“你倒是给我说说,究竟是什么法子,能让你想着都这么开心?”

残儒推开一扇大门,指了指一口大缸,道:“因为他个头矮小,奴才认为,可以将人犯放入大缸之中,以小火烹之,而后渐渐加大火力,直至他全身完全熟透,肉香味一点点漫溢出来……”

“这个做法听上去是很有意思,但是本郡主不明白,人犯在烹饪的过程当中,究竟要受到怎样的苦楚?”鸾歌眸光流转,孩子般天真地问道。

“火力是一点点加大的,人犯的痛苦也是一点点增加的。他想要逃出大缸的时候,却不知道大缸的四壁比缸中温度还要高,伸出的手又会被烫得再度缩回去……就这样,久而久之,他便丧失了逃生的能力!”残儒黝黑的臂膊伸出去,点燃了大缸下面的木柴,“不知郡主所要惩治的是哪位贱婢?奴才先为郡主燃上木柴。”

“多谢了。阁下的想法实在有创意,可眼下本郡主还没有找到可以惩罚的人,不如阁下代替那人到这大缸中畅游一番,出来再告诉我,呆在缸中的滋味儿如何吧?”鸾歌的眼眸微微眯起,朝着红鸢做了个眼色,摆手对残儒道,“请君入瓮。”

红鸢双手一挥,对着身后的侍卫喝道:“郡主有令,请君入瓮!”

残儒顿时吓得面色惨白,哆嗦着双唇,跪地求饶:“青鸾郡主饶命,不知奴才究竟犯了什么错,青鸾郡主为何要至奴才于死地?奴才只是奉旨办事!冤枉……冤枉啊!”

残儒已经吓得口吐白沫。鸾歌只觉得讽刺极了,一个用尽了刑罚的人,待到刑罚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居然也会这般惧怕。果真,人都是犯贱的动物!

残儒就这样四肢僵硬地被几个太监丢入了大缸中,鸾歌又吩咐道:“这样的烧法太慢了,本郡主与你不同,本郡主并非残忍至极的人。给他加热水,早早送他上路!”

四个小太监齐齐道:“是!”

“冤枉……冤枉!”残儒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奴才自认是第一日遇见郡主,从前不可能有所得罪,郡主为何要如此对待奴才?”

“你还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鸾歌冷笑,静静走到大缸面前,漠然道,“最可悲的便是你这种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错。让本郡主大发慈悲的告诉你,生性残忍、毫无人道便是你最大的错!当知道天理循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今,便到了你偿命的时候了!”

残儒眼睁睁望着四个小太监搬来了滚烫的热开水,就要朝着他头顶倾倒下去,他疯狂的挥舞着手臂,对着鸾歌斥道:“不……郡主你不能杀我!我是奉命行事!要我杀兰皙的人是皇后娘娘,你若是杀了我,皇后娘娘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任何人都不该与皇后娘娘作对!”

“皇后娘娘……呵……呵呵……”鸾歌仰天长笑,女童轻袅的笑声在黑暗的空间漫步开来,“本郡主是皇后娘娘的亲外孙女,她会为了你这么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禽兽而杀我?你想得也太天真了吧!”

“不!不要!不要……”残儒的身躯躲躲闪闪,可那大缸本就是为了个子矮小的人所准备,根本无处所逃。

泛着热气、烫得冒泡的热开水从他的头顶直直灌下去,瞬间皮开肉绽!

原以为大家都会惊恐的避开脸去,却不料整个宗人府的小太监们齐齐聚到这里,高声欢呼出来!鸾歌此举,无异于为民除害!

大家深受残儒的荼毒,早已到了闻风丧胆的地步,如今残儒一死,宗人府所有人都喜欢起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郡主来!

“替我将兰皙的尸体搬下来,找几个人丢到宫外,好好埋了。”鸾歌最后回眸看了一眼惨死的女子,眉头微微蹙起。倘若兰皙当日来吹花小筑找她的时候说出事情经过,或许她还愿意保她一命,可正是因为她没有说,才导致墨渊惨死……鸾歌努力地说服自己,让自己不要去恨兰皙,可她始终做不到。所以,方才那一剑,她直刺兰皙的心脉,没有给她活命的机会。

“郡主……郡主……”

红鸢急急的呼唤声使得鸾歌回过神来。

“什么事?”

红鸢一脸忧色,搅着手指道:“皇后娘娘的人已经到了宗人府门口,请郡主到未央宫走一趟。”

“既然阿婆相邀,本郡主没有道理不去。”鸾歌扬起清冽的眸子,笑得花枝乱颤。

红鸢难以置信,还以为自己晃了眼:“郡主,您方才杀了皇后娘娘的忠信,皇后娘娘必然震怒,你现在去,恐怕凶多吉少啊!”

鸾歌挑眉一笑,反问道:“谁说的?我知道阿婆最疼我了……不过是杀了个把奴才,何况本郡主的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阿婆好,阿婆感激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责怪?红鸢,你的胆子越发小了。”

红鸢微微垂下眼眸,不敢答话。其实她很想说:郡主,不是奴婢的胆子小了,而是郡主您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摆驾未央宫。”走出宗人府,鸾歌长长抒出一口气来,哽塞在喉咙里作呕的感觉终于消失不见。

一进未央宫,甄皇后便迎了出来。

先前太医说鸾歌病重,甄皇后着实有些着急,可方才听说鸾歌拿着墨渊的信物在宗人府斩杀了残儒,震怒不已,打算好好调教一下这个小外孙女。

“阿婆……”鸾歌尚在轿撵之上,远远便望见了迎出来的甄皇后,大约也猜到了酷吏残儒在甄皇后心中的位置。

“鸾儿身子不适,隐娘快过去扶她下来。”甄皇后听到残儒惨死鸾歌手中的那一刹那确实很愤怒,可看到那孩子瘦弱不堪的肩头、惨白的面容,竟突然间狠不下心来,忙唤了身边的隐娘上前扶她。

“阿婆,鸾儿没事。”鸾歌这么说着,双腿着地时却突然一颤,险些摔倒!

女童一步一颤地朝着甄皇后走过来,短短几步路,她走了好久,等真正站到甄皇后面前的时候,甄皇后即便有再大的怒气也发不出了。

“随阿婆进去。”甄皇后忽然弯下身子,一把将地上的瘦小女童抱在了怀中,往大殿走去。

红鸢心中急切,只得默默跟了进去。

“听太医说,鸾儿的头痛之症越发严重了。”甄皇后将鸾歌抱坐在腿上,只觉得这孩子浑身上下一点肉都没有,骨头咯得她疼。

“阿婆……太医一定只是吓人的,鸾儿好得很,方才还跑去宗人府一趟呢!”鸾歌知道甄皇后若是将怨气憋在心中不发出来,迟早有一日怨气越积越多,自己很难对付。

“真是不像话!”听到鸾歌提起宗人府,甄皇后面上一寒,语调冷下去几分,“太医既然说了不让你胡思乱想,你就给本宫好好养病,没事干嘛跑去宗人府那种晦气的地方?”

鸾歌咧嘴,甜甜一笑,“宗人府怎么就晦气了。鸾歌刚进宫的那一日险些就被阿公丢去宗人府溺死了呢!”

鸾歌故意提及往事,是希望甄皇后心中愧疚,不再追究此事。

“那次是阿婆的不对,你初到宫中,阿婆未能管教好你,以至于你触犯龙颜。”甄皇后忽的抿了抿唇,叹道,“如今你已经不再是刚刚入宫的孩子了,你该知道深宫险恶的道理。有些人可以杀,但有些人却不能杀……阿婆听说你杀了宗人府的酷吏残儒,可有此事?”

“有,正是鸾儿杀的。”鸾歌毫不畏惧的扬起双眸,清灵的一双眼眸望入甄皇后眼底,“阿婆也说了,残儒酷吏,难道不该杀吗?”

“呵……呵呵……”甄皇后突然轻袅笑出声来,双手微微按在了鸾歌的后脑勺上,似乎只要她略一用力,鸾歌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该杀?哪里该杀?鸾儿倒是说给本宫听听。”

甄皇后在鸾歌面前一向是自称“阿婆”的,如今却用了“本宫”,可见她心中的怒火尚未平息。

红鸢一颗心悬在半空,眼睁睁望着鸾歌的命提在甄皇后手上,却不知道该如何阻止。慌乱中,她赶忙朝着甄皇后跪下:“杀残儒都是奴婢的意思,与郡主无关,还请皇后娘娘明察!”

不等甄皇后发话,鸾歌的眉头不悦地蹙起,对着红鸢怒斥道:“你算哪根葱?见到残儒就瑟瑟发抖,凭你还有胆子活烹残儒?”

“鸾儿说的不错。红鸢,不是你的错,你就不要急着认错!”甄皇后淡淡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因为红鸢曾经是墨渊的贴身婢女,甄皇后爱子心切,居然舍不得动她。

“鸾儿方才说残儒该杀,你只要说出一条他该杀的理由,阿婆便既往不咎。”甄皇后回眸望向鸾歌,她心里头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个孩子的,可她三番四次帮助宸妃,再这般纵容她,迟早要坏了大事。

“杀残儒何止一条理由?”鸾歌扯了扯嘴角,勾嘴一笑,“鸾儿胆子小,找不到三条理由绝对不敢杀他!”

“哦?”甄皇后双眉一挑,笑道,“哪三条理由,你说说看。”

“第一条,残儒残暴不仁、视人命如草芥,人人得而诛之!”

甄皇后嘴角抽了抽,勉强笑出声来:“残儒本就是酷吏,以惩罚罪犯为生,这一条,阿婆不认可。”

“第二条,他胆大包天,居然当众怒斥本郡主!”

甄皇后招来在场的几个小太监问了问,又道:“残儒先前并未见过你,冒犯了你也罪不至死,何况他已经道歉,这一条,阿婆也不认可。”

鸾歌早料到以甄皇后的口才,前两条定然说服不了她,但是第三条正是她杀残儒的真正原因,甄皇后若是知道了这第三条,非但不会责罚她,说不定还大大有赏!

“这第三条,与阿婆有关。单单前两条罪责,鸾儿并不想杀他。可是残儒想要陷阿婆于不义,鸾儿非要他偿命不可!”鸾歌缓缓说道。

“哦?”甄皇后满脸疑惑,“鸾儿斩杀残儒,本宫甚至不在场,怎么会本宫扯上关系?”

“阿婆曾吩咐残儒拷问兰皙,而残儒却将兰皙蹂躏至死。这样也就罢了,偏偏他总将阿婆挂在嘴边,说要弄死兰皙的人是阿婆,鸾儿知道阿婆绝不是那般残忍之人,鸾儿自然不会相信,可倘若残儒的话落在了阿公耳中呢?又或者被宸妃听到了?”

甄皇后心中一惊,这孩子分析得极是,此事确实是她疏忽了。她慌忙将右手从鸾歌的后脑勺上放下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道歉:“是阿婆错怪了鸾儿。”

“鸾儿不怪阿婆!”鸾歌回眸,粲然一笑,“阿婆也是因为墨渊出事,心里头才会不舒服。那婢女兰皙可恶至极,不论残儒怎么逼问她都不肯招出幕后之人,鸾儿一时生气,一剑了结了她的性命!”

甄皇后听到鸾歌说她杀了兰皙,心中的疑惑一点点散去,如今没了儿子,她对这个外孙女儿更加宠爱,“鸾儿放心,阿婆一定请最好的大夫治好你的头痛之症,宫里头那些没用的太医都应该发配到边疆去!”

鸾歌故作深沉地点点头,道:“边疆战乱,正需要太医,阿婆将他们全都发配到边疆去,未尝不是件好事!”

“你个鬼灵精!”甄皇后轻轻在她额头弹了一下。

鸾歌皱眉,撇嘴:“阿婆上次才答应了鸾儿以后不叫我鬼灵精了,怎么现在又反悔了……”

“哎呦!这阿婆的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甄皇后重重拍了下脑门,又道,“阿婆老了……等你墨渊回来,阿婆就种种花养养草,将这后宫的大权交出去……再也不多问了。”

鸾歌鼻子一酸,泪水在眼中打转,扬起眼眸问:“阿婆,墨渊还能回来吗?”

“能,当然能。”甄皇后双眸愣愣望向远方,似是看到战场上儿子英姿飒爽的身影。

残儒一事了结之后,红鸢便陪着鸾歌回吹花小筑歇着。

推门进屋,却见范云珞一脸恨意,坐在床榻上等人。“总算是回来了!”范云珞冷笑一声,走近鸾歌,“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跟甄皇后作对,你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鸾歌淡淡瞥了她一眼,兀自来到床榻边上,小心躺下。今日,她耗费了太多心力,这会儿头痛得厉害,想来太医说的是对的,她只有六岁的心智,不该考虑太多的事情,这具身子的大脑根本不够她用。

“呵……不理我,居然不理我……”范云珞就好似一个疯妇,纠缠的鸾歌不肯罢手。

鸾歌一直不出声,可红鸢性子急,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重重推了范云珞一把:“倘若我家郡主不与皇后娘娘作对,宁王府还能活到今日吗?要知道皇后娘娘是谁?皇后娘娘正是要杀你的人!”

“我清楚地很,不用你一个贱丫头来解释!”范云珞不服气地瞪回去,用手轻轻抚了抚小腹,道,“万事还是小心点,我肚子里怀着的可是宁王殿下的骨肉,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待到宁王殿下归来,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呵……宁王殿下不在了……宁王妃难道还不知道吗?”红鸢冷笑一声,又重重撞了一下范云珞的小腹,“你倒是出事给我看看呀?我猜,王爷根本就没碰过你!王爷大婚那晚……是在郡主屋里!哈哈哈……”

鸾歌难以置信地望着红鸢。原先她只是以为范云珞胡说八道,却不想墨渊大婚那晚真的来看过她。难怪那一夜的感觉如此奇怪,总觉得有个很亲近的人在她身畔,整整陪了她一夜……鸾歌的嘴角微微勾起。墨渊啊墨渊,就算我在你心里只是小外甥女又如何?你已经把看得比范云珞还要重要,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范云珞脸色煞得惨白,那些事情被旁人揭露出来,她觉得面上无光。原先她得知墨渊出事的消息呆呆地愣了好几个时辰,后来也不知怎地,她想尽一切办法去刺激鸾歌,甚至忘却了痛失夫君的痛苦。

“宁王殿下不在了?呵……”范云珞冷笑一声,“不在了更好,他活着的时候给你写信都未曾提到我半句……我为何要为他伤心?”

“什么信?”鸾歌也一直奇怪,为何她给墨渊发了消息却未曾得到墨渊的回信。墨渊从来都是个办事妥善的人,不可能不给她回信。

“信已收到,墨渊一切安好,勿念。”范云珞展开藏在袖中的纸笺,当着鸾歌的面读出声来,“真可惜。我还以为有什么秘密情话呢!却不想只有十二个字,你说,我家王爷对你是不是很吝啬?”

“你把信给我!是墨渊写给我的信……”鸾歌远远地望着那张纸笺就好似看到了墨渊的影子,心思被牵动,胸口处疼得窒息。墨渊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她不许任何人碰!

“给你?”范云珞的嘴角勾起邪肆的笑,“为什么要给你?”

“我就是毁了它,也绝不会给你!”

说罢,范云珞走到鸾歌面前,当着她的面,将那张纸笺撕成碎片!

“不要……”鸾歌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那纸笺一样碎掉了,疼得痛不欲生。她木然望着碎落的纸片,蝶翼一般静静飘落,伸手想要去捡,却被范云珞一脚踩在脚底,碾成泥土。

“墨渊……墨渊……”鸾歌所有的坚强在瞬间崩溃,手脚并用想要从床榻上爬下来,却被范云珞狠狠推了一把,瘦弱的身子“砰”得一声衰落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声响,好似骨骼都被摔断了。

“你个疯子,我跟你拼了!”红鸢看见鸾歌受伤,心中的怒火燃起,一把冲过去,将范云珞推到,急急扶起地上的女童。

鸾歌额头着地,撞出一个偌大的血窟窿,鲜血不断往外流淌,这一下似乎比当初华阳长公主下手还要狠毒,鸾歌当即没了气息。

“郡主醒醒,你醒醒……”红鸢在鸾歌的胸口抚了好一会儿,鸾歌才渐渐睁开眼睛,气息似有若无,连愣在一边的范云珞都被吓傻了。

“红鸢……我没事。”鸾歌揪紧了红鸢的衣衫,拼着一口气,恶狠狠瞪向范云珞道:“从前我答应墨渊保护你,是因为墨渊爱你。可现在墨渊走了,你一点都不伤心,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要保护你……从此以后,你的死活与我无关。你可以接着在吹花小筑住下去,可我绝对不会再管你!阿婆若是还要找你麻烦,兴许我会落井下石……话就说到这里,现在请你出去!”

“出去就出去……”范云珞理亏,敛着步子离开。

待到范云珞离去,鸾歌才从床榻上爬下来,小心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捡起那些碎纸片。

“郡主,你不要这样子,都脏掉了。”红鸢看她这副模样,心疼极了,忙要扶她起来。

鸾歌固执地推开她,望着满地的碎纸片,孩子般痛苦出声:“墨渊……这些都是墨渊写给我的。她凭什么要毁掉?凭什么……”

她声音哽塞,便说边哭。手指附在地面上,寸寸磨出血来,额头的伤口还没有止血,她就像个血人,呆坐在地上,任红鸢怎么劝解,她都不听。

恰在此时,门外有个丫鬟急急敲门,说要求见青鸾郡主。

红鸢走过去开门,问道:“什么事?郡主病重,不宜见人。”

那丫鬟道:“吹花小筑外来了只信鸽,奴婢猜想应该是郡主的信。既然红鸢姐姐在,奴婢就信交给红鸢姐姐。”丫鬟说罢,将一张纸笺递到红鸢手中。

红鸢展开纸笺,见纸笺上是墨渊的笔迹,兴奋地叫出声来,递到鸾歌面前道:“郡主!王爷来信了!王爷没事!夜探凉州不过是个幌子,为的是引出张卓父子,擒贼先擒王。凉州荒无人烟,王爷故意将叛军引去凉州,而后用五队人马围剿。王爷此举,挽救了西陵城所有的百姓……”

鸾歌慌忙接过红鸢手中的信,她虽然看不懂南朝的文字,却能认出墨渊的笔迹,纤纤十指抚上那一笔一划,心突然间活了过来,唇角露出一抹灿烂的笑:“真好……墨渊还活着,真好……”

红鸢也跟着开心,兴奋地将鸾歌拥在怀里,“王爷过几日就要班师回朝了!郡主,我们总算等到王爷回来了……皇城不会乱了!”

“是啊……是啊……”

鸾歌得知了墨渊安好的消息,整个人都似乎回到了现实,不再像早晨那般似在梦中。

红鸢抚着鸾歌的长发,从未有个的开心冲击着她的神经,以至于等她放下鸾歌的身子时,鸾歌已经昏死过去,她额头的血迹顺着侧脸流下,殷红的一大片,着实吓人!

“郡主……郡主你千万不要有事!你千万要撑到王爷回来!”红鸢惊得乱了手脚,知道那孩子极为看重墨渊,忙将墨渊的信塞到她手中,努力摇晃着她,“郡主,王爷写给你的信你拿着!你现在不要睡!红鸢求求你,你再撑一撑,王爷就该回来了!”

“太医……太医,全是血……全是血啊!”红鸢口中唤着“太医”,可吹花小筑却空无一人,大约是因为宁王战死的消息传出去后,大家都去讨好宸妃了。

红鸢在风中一路狂奔,路过六角楼的时候,望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墨弘依旧像从前那样日日垂钓,却再也没钓到过鸾歌那么青涩可人的小鱼。他依旧放荡不羁,脸上却写上了一种叫做“孤寂”的心情,知道那孩子病重的消息,他终日惶惶不安,可为了那孩子的安全,却一步都不敢靠近吹花小筑。

“皇长孙殿下!救命!”红鸢已经完全乱了手脚,慌张奔到墨弘一面。

墨弘见她满手满脸的血,心咯噔一下漏跳了一拍,而后扔了鱼竿,猛然揪住她的衣襟,充血的眼眸满是愤怒:“她怎么了?快说她怎么了!”

“郡主不行了。她流血不止……奴婢请不到太医,太医们都不敢替郡主医治!”红鸢仓惶地哭出声来。

“该死!”墨弘低咒一声,“随本王去请太医,谁敢不来,本王立马剁了他!”

“是。”红鸢找到了救星一般,紧紧跟在墨弘身后。

太医院的人见皇长孙前来,一个人都不敢再说“不”字。毕竟宁王遇难,除却宸妃那个痴傻儿子,皇长孙便成了继承皇位希望最大的人!

太医院上上下下三十多名太医被齐齐叫到了吹花小筑门外候命。一个个提着脑袋进去,再一个个垂着脑袋出来,对鸾歌的病情束手无策。

“丫头,你要坚强,要活下去。你没有了他,你还有我……你不可以跟着他走,你跟他走了,我怎么办?”墨弘紧紧握着鸾歌的手,一双眼眸注满了深情,可鸾歌双眸紧闭,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

又一个太医对着墨弘摇了摇头,道:“郡主这病来得太突然,这太医院中恐怕只有一人能治郡主的病。”

“谁?”墨弘一听到还有希望,心潮澎湃起来。

“新进宫的小医童,虽然与郡主一般年纪,但小医童已经救了许多人,大多都是我们无能为力的。”那太医恭敬答道。小医童医术高超,行医手法奇特,总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想来这青鸾郡主的病也只有那小医童才有法子治!

“请她进来!”墨弘哪里管那医童多大,只要能保住鸾歌的命,就算是找只成仙的蛤蟆来救,他也没有二话!

说话间,一个样貌可人的小女童已经来到鸾歌床畔,伸手把了把鸾歌的脉象,一本正经道:“启禀王爷,青鸾郡主失血过多,急需输血。”

“输血?什么是输血?”墨弘愣愣望着那医童,问,“本王的血行吗?要多少本王都愿意给!”

“当然不行。”小医童皱眉道,“王爷是郡主的亲哥哥吗?倘若不是就快点走开,去找她的亲爹亲娘来……否则,郡主的命怕是救不成了!”

“你等着!本王这就去找华阳长公主!”墨弘飞也似得来到柔仪殿,也不管华阳长公主有没有梳妆,拽着她便往吹花小筑跑。

“来了!人来了!”墨弘重重一推,将华阳长公主推到医童面前,指着华阳道,“她就是华阳长公主!是郡主的亲生母亲!”

小医童不急不忙,抬眼望了华阳长公主一眼,伏地道:“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如今,救人要紧,微臣只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你当真是青鸾郡主的亲生母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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