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开眼脸正贴着他的胸口,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平缓,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试着拿开他搁在她腰上的大手,没料到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实际上力道倒是很足,她挪了好半天才终于重获自由。
跪在一旁看着沉睡中的他,双目紧闭,鼻梁高挺,薄唇轻抿,真是好看。他睡着时眉目舒展得很开,李涟漪瞧了半晌,突然有种伸脚踹醒他的冲动。
他凭什么害她受欺负以后还能睡得这么舒服啊。
出离愤怒。
她慢慢调匀呼吸,最后还是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床,洗漱去了。忍、忍、忍!忍无可忍,继续忍……
性情使然,李涟漪就是这么个人。懦弱却矫情,爱过分逞强却没能力承担后果。年少时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多年后还是只看似精明厉害实际胆小得令人唾弃的软脚虾。
她终究没勇气惹怒他,离开他。血肉模糊遍身伤痕,一次就足够,好不容易将躯体与心拼合完整,那裂痕还未愈合,她没有再摔下来粉碎自己的勇气。
刷牙时恶心干呕,她已经习惯了。怀孕所要经历的种种辛苦她现在也差不多体验全了,麻木了。听说生孩子的时候会很痛,到那时她一定要顾方泽跟着进产房,给他瞧瞧,不心疼起码也要让他愧疚,最好愧疚一辈子。
一边刷牙一边暗想,正龇牙咧嘴着,突然一股温热的鼻息喷进她的耳朵,抬头一看,镜前突然冒出的一张近在咫尺的人脸吓得她动作一僵,牙根一麻,急急吐掉漱口水,俯身下去剧烈的咳嗽起来。
顾方泽好笑地挑起眉,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怎么的,“看到我那么惊喜?”
惊你妈的喜。
不期然的脑中蹦出杜程程常常脱口而出的国骂,李涟漪突然觉得也不那么粗俗了,关键时刻还是经典国骂能够表达自己的出离愤怒感。她心想这个男人果然阴险,做了错事一点愧疚都没有,隔天反倒装起傻来。真是奇怪了,为什么她以前会以为他是天地下最纯良的好好先生?
待喉咙口痒痒的感觉消失,咳嗽止住,她又拿起牙刷放入嘴中,慢慢地刷牙,把他当空气,不理会。
过了一会儿,她又含糊的开口道,“是啊。”
她要克制,克制自己的情绪,想好言辞与他好好谈谈。
刚醒不久,房间里开着暖气,她就单穿着宽大的T恤衫,很随便,T恤衫的下摆一直延至她的大腿之下,露出匀称纤瘦的小腿,领口也很大,刷牙时后颈微向前倾,脊背的线条纤细柔软,隆起的蝴蝶骨随着她手臂的动作时起时伏,撩着那T恤的领口也一点点的往下拉……
大概是没睡够,最近又太过疲累,有点胸闷气短。顾方泽目光沉了几分,听了她的敷衍,也没再说什么,掉头就往卫生间外走。
在卫生间里磨蹭了许久,李涟漪出来时,顾方泽已在浴室里洗漱完毕,套了件灰色针织衫,站在窗边接电话。
他在电话里似乎总是言语简洁,连多说一句都不肯。隔着不远的距离,仅听到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应几声,还大多不超过十个字,听在耳中那话挺礼貌的,但看背影都知道他不大耐烦,最后就听见他道了句,“唐叔叔,唐婉的事我会帮忙,但很多事情不是勉强就能得来的。”说着,又笑着说了句,“我还有事要处理,不说了,唐叔叔,您有空去我家坐坐吧,我爸也好不容易在家一趟,怪想你的。”
言罢,就挂了电话。
转身就见李涟漪用惊叹的研究的目光看着他,不禁怔了下问道,“你看什么?”
“观摩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笑里藏刀,太极功夫。”李涟漪道。
听他说的话,电话那头的人大概就是唐婉的父亲了……原来他与唐婉还有这番交情,怪不得那回在“猫眼”能看到唐婉与他的那群从小玩到大的好友在一起……可他的态度,啧,又是“不能勉强”又是“还有事要处理”,最后还拉出上一辈的交情来转移和结束话题,果真是高明啊。
而其中让她的心稍稍松下来的,是他在说到唐婉时的漫不经心与轻描淡写。
做得很好,精神表扬一次。以前他拈花惹草的她不管,可现在她已经有孩子了。孩子就意味着责任,她不想冒任何险成为未婚或是单亲妈妈,那样对孩子不公平。
她说话间撇着唇,右边嘴角的酒窝浅浅凹了下去,有点孩子气的狡黠和没心没肺的戏谑,眉眼间又带着几分成熟理智的风情。肚中的孩子,让她再一次的成长。
结婚这么久,只要他想,他便能见到她,明明这张脸已经熟悉得闭上眼都能凭空描绘出来,可当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他竟觉得非常陌生。李涟漪在他面前常常是笑着的,什么样子的笑都有,可总透着一股小心翼翼和勉强的味道,令人心生隔阂。
偶尔她也在他面前哭,但从未有过是喜极而泣,而他也从不知她的眼泪有多少是为谁而流。
他留住了她这个人,却分享不到她的欢喜与快乐。
顾方泽很忙,吃个早饭也电话不断。李涟漪在一旁喝着亘古不变的鸡汤,耐心的等待他闲下来的那一刻。
终于他在讲完最后一个电话后将手机搁在一边,拿起刀叉切面包时,她瞅了眼墙壁上挂的钟,还有半个小时才是去上班的时间,想了下,还是开口道,“顾方泽,我有事想和你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