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有些口干舌燥,润了润干裂的嘴唇,她继续说,“其实苏唯一并不是你私生子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说实话,最开始,我也和妈一样,怀疑他是,毕竟你对他是那么的好……有一次我偷偷取了他一根头发去做了DNA检测,结果出来了,他和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后来,心中放下大石的她开始厚着脸皮,以极其强大的毅力牢牢黏着他,上演了一场女追男隔层纱的奔放戏码,最后终于攻垒成功,春风得意抱得美男归。
但却怎么也没想到,后来的后来,没有了最后。
不管当年她有多么幼稚多么天真,不管苏唯一是否还因为厌弃了她才离开,唯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年少最纯真的一段爱恋,确实是毁在了她的双亲手上。他们两人皆以爱她的名义,却从未过问过她的想法考虑过她的感受,就这么凭着自己的主观臆断,自以为是的将她推入无底深渊。
她四个多月的孩子,手脚都已经长出来了,有心跳,甚至有时候她能感觉到它在顽皮的轻踢她……就这么没了,她被推出手术室,没有爱人的安慰呵护,没有亲人的心疼关切,有的只是父亲冷漠的轻描淡写的表情,以及苏唯一不告而别的消息。
那个时候,她想是不是全世界都坍塌了,为什么四周那么安静,连个能陪她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等她感觉天渐渐明亮了,能听到声音了,在那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她终于知道,原来真的没有谁是可以一帆风顺的,她过去太幸福太快活,所以老天爷觉得不公平,就想让她受点教训。所以她狠狠地摔了一跤,摔得很难看,还流了血,然后她在众人的冷眼旁观中,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不是没有怨恨过,或许就是太恨,超出了身心皆能承受的范围,所以渐渐的也就累了,累到极致,就没力气再去想。这些年,她也明白这并非一个人两个人的错,她的母亲错在过度嫉恨,父亲错在利益熏心,她错在盲目任性不自知,而苏唯一,错在他不够坚定……或者他说本没有错,只是在她最艰难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她的身边而已。
李腾飞不再说话,面色仍是苍白,眼眶竟微红着,怔怔看着她良久,似是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极其疲倦的,像又老了十岁,“罢了,既然你这么想也好……涟漪!”大手抚上额,覆下的淡淡阴翳将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脸上的真实表情掩住,“爸爸承认,这辈子最大的过错,就是曾经将你当做商场交易的工具,这也是我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李涟漪没再听下去,她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李腾飞在她身后沉沉的叹息,带着艰涩的味道,“不管怎么说,我是希望你能幸福的……涟漪,毕竟你是我唯一的女儿。”
脚步略顿,过了一会儿,她头也没回,却没有回应他的话,启音时语气已经恢复平常的冷静,带着隐约的几分疲倦,缓缓道,“爸,我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我现在很累,先回去休息,晚上你如果有空,请腾出点时间给我,我有事要和你谈。”
言罢,没再等李腾飞的反应,径自走了。
边走边静静的流泪,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连背影都是四平八稳的,没有泄露半分情绪。
李涟漪一觉睡了很久,久到当醒来时甚至不知身处何地了,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她的脸,力度很轻,小心翼翼。她直觉第一个反应就是伸出手一拍,口中含糊喃道,“顾方泽,别闹……”
才刚说出口,忽然脑中闪过一道光,她猛然睁开眼睛,视线先是有些模糊,有个人影在眼前晃动,等渐渐清明了,才看清楚原来是欧琳,看样子像早就醒了,正跪在床上,俯着小身子看着她,见她睁开了眼睛,就咧开嘴笑起来,“姐姐,起床吃饭了。”
瞬间的恍惚。
李涟漪失神了片刻,旋即哦了声,从床上起来,目光投向窗外,天色已晚,暮霭沉沉。再一看时间,惊了惊,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她居然睡了近十个小时。
揉揉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她拍拍欧琳的小脑瓜,愧疚道,“对不起,很饿了吧?”
欧琳点了下头,又飞快的摇摇头,指了指紧闭的门,说,“刚才有一位很英俊的老先生开门进来,我被吵醒了,他告诉我说等你醒了,就下去吃饭。”
李涟漪隐约猜到了是谁,默了阵,敛下眼中的情绪,冲欧琳笑笑,“那我们去吃饭吧。”
李家吃饭的时间向来是固定的,雷打不动,早餐七点,午餐十二点,晚餐六点,几十年来从未变过。
今天却为了李家的大小姐而打破了这个惯例。
桌上全是李涟漪爱吃的菜,热气腾腾的,显然是刚刚热好的。在李家服务了许多年的司机老刘在一旁眼眶微湿,感慨良多,老板一家团团圆圆的坐在一块儿吃饭这一幕,他不知有多久没见到过了。
自小姐嫁到顾家后,除却那回太太出事,一直就未曾回过一趟娘家。小姐结婚那年,恰好也是他的儿子考上外地大学的时候,而如今眼看他的儿子都已经大学毕业进“腾飞”企业的忙了,她才好容易让他们给盼回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