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夏舔了一下唇角的血丝,“琉儿,你打过我两次,我都忍下了。但是你要我饶过段临宇,凌夏做不到。”我冲过去拉住他的手臂,“凌夏,算沐雪琉求你不行么?”这一生,我从未哀求过他,倘若他对我尚存一份怜惜的话,一并不忍心。他轻轻甩开我的手,“覆水难收,太晚了,现在回头已经来不及,段临宇注定是要兵败如山倒的。他大势已去,无可挽回。”
“难道连留住一条命都不行吗?”我知道凌夏做的到,他只是不愿意。
“就算我不想杀他,那些人呢?如果他段临宇还有骨气,就该在起义军攻破皇城以前自行了断。”凌夏说的义正严词,却半句都入不了我的耳朵。我已经软硬兼施,他还如此强硬,我不再理睬他,返身就往他身后不远的马车上面跑。
“琉儿!”凌夏大惊,在身后叫住我。我一跃上马,那一瞬身子有些重。
“你疯了!你这是要立刻赶回宫中吗?”凌夏站在马下,气急败坏,白皙的脸孔青色一片。我不回答他,挥起了马鞭。
凌夏发狠似的跑到开始奔驰的马车前面。我浑身惊出冷汗,立刻拉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抬起前蹄,停了下来,“凌夏,你,不要命了?”
“你下来!”他伸手给我。我咬住唇,不愿与他僵持在此处,把手给了他,他轻轻一带。就在我下马车的片刻,腹部开始剧痛。我蹲在地上面,手捂住肚子,“凌夏。”
“琉儿,你怎么了?”凌夏晃动我,我吃力地抬眼看他,“啊!凌夏,我肚子。好痛!”那种感觉,太过痛苦,也太过熟悉,若干年前我失去第一个孩子时,就是这种感觉。恐惧遍布我的周身,让我颤栗,我知道,我可能要生了。
凌夏眼睛望着地面,他的脸色似乎比我好不了多少,“琉儿,你挺住!求你,一定要坚持住!”他手一横,“抓住我!”将我抱起,我紧紧抓住他的衣袖,腹中的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凌夏抱着我跑回屋子,刚进院子便大声喊道,“稳婆!稳婆!她快生了!”稳婆从屋子里急急匆匆跑出来,“咿呀!不好,羊水已经破了。”我头上豆大的汗水落地,浑身抽搐,“凌夏。凌夏。”我大声叫他的名字。
“琉儿,你什么也不要说,我,答应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一滴滚烫的水滴划在我脸上,落下。朦胧中,我看到他眼角的痕迹。凌夏将我抱回屋子里,宛罗站在那处,望着我们,“血!她流血了!流血了!”
“宛罗,别吵。”凌夏出声制止。接着我被放到了床铺上面,稳婆将被子盖住我的上半身,“公子,先出去,这里不适宜男子待着。”稳婆望着我,“用力呀,小姐,用力!使尽全力!”我手捏住床被,“啊!”撕裂般的剧痛使我麻痹,我凄厉地叫喊着。
“不行,头都没有出来,加油,使点力气啊!”
我大张着腿部,眼前的一切晃动着,迷糊着,我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稳婆握住我的手,面露喜色,“小姐,头看见了看见了,再加把劲!”我想说,我再使不出力气了,闭上眼睛,我已不知身在何处。
母妃的脸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温柔地望着我,“琉儿,做母亲是最幸福的事情。”我蓦然睁开双眼,我不想放弃,我要这个孩子!我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拉住帷幔,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活着,我要这个孩子活着。
“哇!”清晰响亮的一声啼哭震破了寂静的山野。纱质帷幔飘忽落下,盖住了我的脸。我感觉身体里的什么被抽空,流走。我只来得及微微扯动嘴角,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终究卡在喉咙口上,忽然眼前一黑,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真的是,太累了,没有人可以拉我。我感觉有人将我带入怀中,我用手摸他的脸,“段临宇?”他朝我笑,那双如初的墨黑色眼眸带着温存,“琉儿,我不知道你有这么勇敢。”我哭着摇头,“段临宇,段临宇,你有孩子了呢,你不能放着我们不管。”
“那好,你答应我活下去。”我想说话,周围哪儿还有他的影子?我大叫着,往前跑。
眼皮颤动着,随后我慢慢睁开双眼,轻轻的呼吸告诉我我还活着。想要动手指,这才发现左手被一个温暖的大手覆盖。“凌夏。”
凌夏猛然惊醒,抬起头,看着我。他的面色青白的令人感到可怕,原本斐然的双眸黯淡无光,见我转醒,眸光深处又亮了起来。
“琉儿,你可醒了。方才你晕过去,真是把我吓坏了。稳婆说女子临盆就好比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我真怕,真怕。”凌夏握住我的手颤抖着,“我真怕你那口气提不上来,就这样。我怕是我气你,才会让你如此。”我别过头,不想让凌夏望见我眼睛深处的湿润。
我忽然想起了我的孩子,晕过去之前,我分明听见了她的啼哭声,“凌夏。”我没有力气,发出的声音虚软无比,“我想看看孩子。”凌夏微微一笑,“琉儿,你可以放心,孩子稳婆抱出去喂奶了,很可爱。”
“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与你一样。”凌夏伸手将我发丝拢到脑后,“你失血过多,加上产后身子本来就虚,好好歇息,孩子不会有什么差错。你醒了,我也便放心,我不能离开凌府太久,现在天已经黑下来,我要赶回凌府。”
凌夏的语调极为轻柔,他站起身,我用手拉住他,“凌夏,别忘记你说过的话,答应过我的事情。”在那个时候,他分明答应了我。“我知道。”凌夏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用手拍了拍我,“我曾经负过你,现在,再也不会。好,你让我绕过段临宇我便放过他,甚至你要我马上死在你面前。”“胡说!”我低声叫道。
“琉儿,你还是和过去一样,不舍得让我死。”凌夏似乎松了很长一口气。
我努力朝他绽开一抹笑,真是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眼睛一闭,又沉沉睡去。
可能是母女连心,是咿咿呀呀的声音唤醒了我。我从床铺上坐起来,望向外头,已然是白天了。阳光洒进了竹屋,斑驳好看。我轻轻走出了屋子,门外传来笑声,我推开屋门,就见稳婆坐在院子中间堞菜,而宛罗则抱着小家伙在那处耍着玩。
“小姐,你可醒了。”稳婆瞧见了我,我点点头,慢慢走近孩子。裹在那小袄中的,是一张粉嫩白皙的小脸,皱巴巴的,但是却很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