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扫视了一圈,眼眸停驻在今日的主角身上。一身喜气的两个人站在厅堂的中央,墙上挂着大大的“喜”字,下方是燃烧正旺的喜烛,晃晃幽幽。
“宛罗参见陛下!”穿着凤冠霞披的新娘子走到我和段临宇面前行礼。
“宛罗今日是主角,朕不过是来当个看客,讨一杯喜酒,沾一些喜气的。不用拘束,这边不是在宫里头。”段临宇将我往前推了一推,对我说,“你不是要亲自恭喜他们么?”
我回过了神,端起笑脸,“是啊,恭喜。今日这边好生热闹,我也是闲不住的,所以就和陛下一起出来感受感受喜气,希望不要增添了你们的麻烦才好。”我十分有礼地说完了这番话,双目停留在宛罗的脸上。这是一个秀气温婉的女子,淡然的五官,翦翦秋瞳,小巧的鼻红润的唇,凌夏是娶到一位美娇妻了,我心里冷冷地想到。
“多谢皇嫂。”宛罗对我很客套,也很疏远,也是啊,当年父皇先是将夭华许给凌夏,之后又换成了我,一桩换女案导致夭华精神错乱摔下水池,想必整个皇室都极为震惊,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宛罗也是清楚不过的吧,在她心里定认为我曾经与妹争夫,我才是杀死夭华真正的凶手。只是当年的我和夭华怎么也不会料到,凌夏,不是她的,也不是我的,争来争去,却是娶了别人,真是世事多变。
夭华死前的诅咒深刻地印在我脑海中,她得不到,我也永远不可能得到。
我随手拿起喜桌上面的酒杯,让人替我斟了酒水,一步步走到凌夏面前。凌夏方才一直不曾言语,此刻才抬起头,四眸相触一霎那,他眼中闪过复杂的东西,我回首对段临宇说,“陛下,今儿个怎么说都得敬他们一杯,是不是?”
我牵起嘴角,“雪琉今日是带着真心诚意来的,祝愿,祝愿凌将军和凌夫人白头到老,永结同心,赏尽世间繁华。”我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不曾离开过凌夏,一杯酒,了结他和我之间的藕断丝连,够了。一仰头,苦涩涩的酒水顺着喉咙下去,倾倒入肠胃。
他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字片语也没有,只是也让人斟了一杯酒,当着我的面一仰而荆我笑了一下,心想这样多好,多干脆,什么事都了结了。
段临宇来到我身边,将我护在他手中,我想即使我表现得再完美,再天衣无缝,只有段临宇看始终可以透过我的表皮看到我心里在滴血,因为我感受到他放在我腰上面的手紧了一下。
周围的人都在注视我,窃窃私语,大家都知道我是谁,我是前朝的公主,是当朝的皇妃,甚至是凌夏过去的未婚妻。这么多重的,讽刺且矛盾的身份,早就让所有人当我是不祥的,退避三舍,甚至谈之变色。他们一定在猜,今日大喜之日我居然跟着段临宇来到凌府,到底是何居心。
“不如,陛下和皇嫂留下等喜宴结束了再回宫吧。”新娘子显得很体贴,走过来张罗。
“可是我有些不舒服,陛下,能否准许琉儿先回宫?”我抬头朝他牵强地笑笑。段临宇凝视我片刻,“也好,让他们先送你回金鸾殿,朕一会回去见你。”他朝外面叫道,“送娘娘回宫。”我方要离开,段临宇拉住我,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我肩头,“秋色正浓,夜深露重,披件外衣再回去。”
我抬眉,段临宇眼中一片了然。朝他微笑了一下,我便转身离去。走到门外的时候,迎面匆匆而来一名女子,小心提起红色的衣裙,我与她撞了个正着。
“是谁呀,如此火烧眉毛的。”
“放肆,见到皇妃娘娘还不问好?”我身边的护卫大声呵斥。
女子一愣,瞬间低头,“段芷儿不知是皇妃娘娘,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别介意。”我微微一愣,原来是凌夏的妹妹,难怪方才一瞬间我会有种熟悉的感觉,是啊,那双灵动的双眼,和凌夏如出一辙。当年我来凌府的时候,她还是个被抱在怀里的小娃娃呢。
“你没错,我为何介意?”
她抬起头,“今日凌府办喜事,娘娘既然特意来了,为何不留下喝杯喜酒再走?”她爽气地邀约。我摇头,轻声说道“不了,头有些痛,先回宫了。你进去吧,凌。凌将军他们都在等你。”
她朝我嫣然一笑,回身就走了。我望着她的背影,用牙齿狠狠咬住下唇。凌夏就是为了她么,就是为了这个姑娘背叛我?她在他哥哥无尽的庇护下活的天真烂漫,而我呢,我也才双十年华,能比她年长几岁?为何我就要承受这么多痛苦?为了她,凌夏抛弃我,为了她,凌夏甘愿做卖国贼,断送我们的感情,断送一生的名誉,这一切只是为了他的妹妹。
坐在马车里,我终于可以卸下所有的伪装,心里痛苦的时候却要装着笑,真的太累了。刚才举着那杯酒,我的手都在抖,除了段临宇没有人可以了解,于我,站在凌府,面对穿着红袍的凌夏是多艰难的事情。
马车颠簸着,晚风飘动帘子,打在我脸颊上,我控制不住,伴着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哽着嗓子,将一切发泄。这次是真的结束了,他娶,我嫁,从此君郎是陌路。
月朗星曦,照的宫内半朦胧,我硬化般地走回金鸾殿,僵硬地解下披风,苑儿从内殿走出来,见到我,变了脸色,“娘娘,您这是。”我知道我现在很难看,双眼一定红肿了,脸上还有泪痕。我摇摇头,“什么也别说,苑儿,给我拿酒来。”
苑儿被我吓着了,“怎么了娘娘您这是?喝酒对身体不好。”
“我让你拿别如此多话!”我冷冷地望着她。她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自从被派来服侍我,我就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气对着她。苑儿一声不吭,背过身给我去拿酒。片刻,她将酒放在我面前的圆桌上,她的眼睛红红的,似乎方才哭过。她倔强地转过身去擦泪水。
“今日都怎么了?人家在那热热闹闹的办喜事,我们却在这里黯然神伤。我也要快乐。我也要。”我打开酒壶,倒在酒杯里头。
苑儿忽的扑跪在我脚边,“娘娘,苑儿知道您心里不舒服,可是求您别这么折磨自己行么?身子是您自己的呀!”
“苑儿,我没有不舒服。”我柔声说道,有水滴落在酒杯里,“我只是。我只是始终不能弄明白怎么会变成今日的局面,我不明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