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体摇曳的霓虹瞬间擦亮了北的夜,夜色笼罩着城里的一切,这是一部分人已经熟睡的时间,另一部分不甘寂寞的人刚刚开始欢乐。
九点的精灵
2004年1月6日晚上9点
“77,我们真是太幸运了!你知道PANCHI Club的卡座有多难订吗?看来今晚适合喝酒娱乐,切忌独守空房。”菲菲兴奋地对我大喊。在PANCHI老板的引领下,我们被带到了PANCHI仅有的四个卡座之一。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下,坐到那个红色的沙发上。
周围的光线很暗,掩饰住了我过于稚嫩的外表和儿童化的穿着,却掩饰不住来回穿梭的人们兴奋的表情。我有点局促不安,身边的菲菲却已经开始打电话呼朋唤友了。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这个北京目前最火的酒吧。而菲菲称呼这里为夜店,在我眼里,酒吧、迪厅、Club都是一样的地方,是人们喝酒、跳舞的地儿。对于这里的一切,我有点儿忐忑。音乐是时下最流行的Hip-Hop,人群中不时闪过一张经常出现在电视上的熟悉面孔。都说这里是明星也经常光顾的,可就算是明星,有时也订不到这里的卡座,想到这里,我开心了很多。
工体摇曳的霓虹瞬间擦亮了北京的夜,夜色笼罩着城里的一切,这是一部分人已经熟睡的时间,另一部分不甘寂寞的人却刚刚开始欢乐。车辆鸣笛的噪声似乎逐渐消失,尾气减少的空气荡漾着冬日里的渴望,瞬间加速度地将工体周围的夜生活拉开序幕。
PANCHI看似窄窄的空间里聚集着各国的帅哥辣妹。铆钉、脐环、皮毛吊带衬出填过硅胶的胸,在热烈的音乐下慢慢使欲望膨胀,把晚上九点开始的夜聚集在了这个工体小小的Club里。这是工人体育场唯一的夜店,整间Club里如同20世纪80年代的公共浴池,人和人之间挤得不剩下一丝空隙。
我起身,费力地穿过舞池,一路上欣赏着周围人的兴奋笑脸,顺着菲菲指的方向来到了小小的洗手间。这里的洗手池旁有两个带着大镜子的门,厕所里只有四个位置,不分男女。身边的女孩子都穿着高跟鞋,本来个子不高的我,被推推挤挤,始终在等待队伍的最后。眼前的景象有点怪异,一个女孩打开门出来,而另一个男孩开门进去,其余的人都在等待,不过,等待的女孩几乎都在随着音乐轻轻摇晃身体。
突然,我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差点摔倒,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对男女已经抢在我前面冲进了洗手间。我有点生气地看着那扇马上就关好的门,只得无聊地继续等待,好在这里已经只有我一个人在等了。
隐隐听见刚刚关上的门内传出一阵阵呻吟声,声音越来越大,外面震耳欲聋的音乐都没能盖过,里面不时有撞击门的声音。有女性痛苦的声音,也有男性如同野兽般的叫声,夹杂在音乐里,却越发刺耳。
我突然感觉头皮发麻,吓得用手捂住了嘴,那刚刚抢了我位置冲进去的男女,难道,他们在这里做爱?
突发状况
我下意识地快速转身,想逃离这里,却没有看清楚脚下的台阶。瞬间,一脚踩空,我像是一枚被发射出的炮弹一样,身体倾斜,头快速地向前方玻璃柜冲去。
“啊!”我尖叫。
“小心!”音乐中一个有磁性的男声清晰出现。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状况的时候,我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拦腰抱住。我的鼻子离面前的玻璃柜只有两三厘米。面前是一瓶写着“Chivas12years”的酒瓶,它似乎在隔着玻璃嘲笑着我的糗样。
而当我站定,回神,刚才那个让我免于毁容之苦的男人却已经背对我向前走。
“谢谢!”我发自心底地大喊。那个人没有回头,越走越远。他的黑色衬衫后面有个用亮亮水晶组成的“7”,在黑暗中格外闪耀。我一直注视着他脖子后面如同闪电一样的刺青和那闪亮的水晶“7”,心里表示着感激。直到看着他默默地走进人群,消失在光鲜亮丽的舞池中。
我一路上不住地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7”,带着劫后余生的快感,美滋滋地回到我们的卡座。
我迫不及待地拉着菲菲说:“菲菲,这里的洗手间有情侣在……我差点摔倒……有个人穿着我的名字,是7,他救我。我要是撞到那个玻璃上……”
“77,你怎么语无伦次了?来,我给你介绍,这是卡卡、小鸡和阿斌。”菲菲给我引见了刚刚加入我们的几个人,他们穿着时尚,热情地跟我打着招呼。我只好闭嘴,似乎还没有理清头绪怎么跟菲菲描述我刚才的惊险一幕。我看了看卡卡的露背连衣裙,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米奇帽衫,突然感觉自己跟这里是多么的不合拍。我有点紧张,决定忘记刚才的一幕,悄悄地靠在了菲菲的身边。
“菲菲,你相信世界上有爱情吗?”我禁不住在菲菲耳边问了她这样的问题,似乎与周围的氛围更不相称了。
“77,你丫怎么没喝就大了?”几杯芝华士下肚,菲菲的脸已经有点泛红,不住地拉着周围的人玩骰子。
“我是说,工体这里会找到爱情吗?”我依然不依不饶地问,看着一个个袒胸露背的美女在舞池里热舞。
菲菲说:“77,你是工体最后一个处女。我祝愿你在工体找到你的爱情!”
我害羞地低下头,接过了菲菲递过的骰盅。
大话&789
“快,开始了,玩大话。77,你先看我们玩。”菲菲快速地挥舞着手里的骰盅,我惊奇地看着那骰盅在空中旋转出S形,骰子却一个都没有掉出来。“啪”的一声,骰盅稳稳地扣在了桌子上。菲菲抬起头,略微向前俯身,隐隐露出了乳沟,对小鸡说:“你先叫。”
双方看了看自己的骰子。
“三个五。”
“四个二。”
“四个六。”
“五个六。”
“豹子赢。”菲菲说着掀开了自己的骰盅,得意地看着小鸡。
小鸡说:“我输了。”
我在心里纳闷,他们在干什么?
在我还没看清楚状况的时候,那个叫小鸡的男孩已经拿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是一个蓄着小胡子、头发长长的男人。紧身的西装,窄脚的裤子,配着一双闪闪发亮的球鞋。他出现之后,好多女孩子会不经意地看向我们卡座。
菲菲看向迷茫的我,正要给我讲解“大话”的玩法,被卡卡拦住。卡卡有着一头棕色的卷发,穿着差不多十公分高的高跟鞋,烟熏妆化得一丝不苟。她和菲菲一样,是典型的大蜜范儿,女人味十足。
卡卡一边拿过干净的烟灰缸,一边说:“我说菲菲,春宵一刻值干金,你可不可以回家给你的小朋友补课?咱玩789得了。”随后,她扔了两个骰子在烟灰缸里,倒了一杯酒,跟我说:“小朋友,游戏很简单,这杯酒是底酒,每个人按顺序摇骰子。7加酒,8喝一半,9全喝。你只管扔骰子,叫你怎么喝就怎么喝。放心,我们都是实诚人,从不欺负儿童。”
阿斌也笑眯眯地加入,他有着一双桃花眼,总是不停地放电。从进门起就一直打量着来回走动的美女,如同在寻找猎物。
“7,加酒,加满。”
“两个五,对儿回。”
“两个一,指谁谁喝。小鸡,你干了。”
很快,我融入了这个晚上九点开始的世界,兑了绿茶的芝华士很甜,感觉不像酒。巨大果盘里的西瓜似乎也比家里的好吃,甜甜的爆米花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很多北京人到了晚上都会说“我不是在PANCHI,就是在去PANCHI的路上。”原来,这里居然如此好玩。我开始不再局促,开心地和大家一起期待那两个骰子带来的数字。而这种被他们称为“芝华士”的洋酒,就是刚刚和我隔着一层玻璃的“Chivas”,看来,我跟这里有缘。想到这,我又忍不住东张西望,四处找寻着那个“水晶7”。
处男风波
“唰”的一声,一杯酒泼到了卡卡的睑上,浇灭了我们本有的狂热。酒滴滴答答地从卡卡的头发上滑落到她的胸连衣裙里,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到了。
旁边有人开始围观,我们都愣愣地看着卡卡和那个站在卡座前拿着酒杯怒气冲冲的男孩。那男孩眉宇之间透露出来的稚嫩,让我确定,他和我一样有着稚嫩的年纪和不多的阅历,他和我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比较冲动。“卡卡,你太让我失望了,这个还给你。”男孩大声喊道,把一个信封扔到了沙发上,“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到了这么一个规矩。我只能说,卡卡,你真让我失望,也真让我伤心。我是处男怎么了?处男就要拿你的红包?别跟我提爱情,工体根本没有爱情。你们这些人心里只有欲望。”
男孩说完,转身离开,我们同卡卡一样在没有回过神来的情况下看着男孩泼酒,扔信封,看着信封口露出了几张红色的钞票。男孩消失在门口,卡卡用纸巾开始擦拭衣服和头发,周围狂欢的人没有因为这样一个小插曲而停止狂欢,反而焕发了更强的活力。人们在舞池大笑,扭动腰肢,仿佛世界末日那般欢纵。
“怎么回事?”菲菲一边递纸巾一边问。
卡卡说:“还不是江湖传言。说如果遇到处男一定要给红包,从此会转三年运,要不会倒大霉。结果你看了,红包退回来了,我也倒霉了。”
也许,这里有太多我不了解的片断,我看着卡卡和菲菲重又露出笑容,继续着游戏,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我的梦幻。我坐在沙发上,抱着黑色的靠垫,看着DJ陶醉地打碟,陌生人之间亲切地问好。每个人脸上都是放松的笑容,快乐得快要把天花板顶破。来来回回走动的服务生,端着巨大的托盘,上面摆着奇奇怪怪的酒。吧台内,酒保在耍着绝招,那酒瓶向空中跳跃,旋转,再次回到酒保的手中,有的酒如同焰火一样被点燃。接着,很多穿着超短裙的女孩子站在吧台上跳舞,将身体随时随地扭动出S形,吸引着舞池里各种肤色的男人。在这样的光线下,每个人的脸看起来都那么好看。
我欣赏着,努力让自己融入这个环境,一个让人放松、开心的环境。看着烟雾慢慢地环绕着酒吧的上空,眼前的一切如同仙境一般梦幻。也许是这里充斥着太多奇遇,我很期待会有什么让我惊诧的事情再度发生。
不要给陌生人留电话
结束的时候,大家带着未曾退去的兴奋,懒洋洋地走出PANCHI的大门,凌晨五点。冬日的北京,天还没有亮,空气中透着丝丝寒冷。和卡卡、阿斌、小鸡挥手道别,我和菲菲并肩离开。身旁一个个经过的女孩,无不扭动着酒醉的高跟鞋。门口的出租车,为一对对男女等候。看着他们上车,快速地接吻,出租车消失在工体北门,我突然有点失神。
我说:“菲菲,这里看来会有很多爱情出现。”
“爱情?傻孩子,这里只会有艳遇。”
“可是!”
“不要可是,相信我,工体是没有爱情的。”
“卡卡他们走了,我还没有留他们的电话。”
“记住,77宝贝,这里只有我是你的朋友,其他人全是过客。你不要期待这些人能像我一样白天陪你逛街吃饭,所以,不要轻易给陌生人留电话。”
我的脑子里一直重复地放映着两个画面,水晶“7”和闪电刺青。回头看了看那几个巨大的字母“PANCHI”,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我和这里的缘分刚刚开始,我在这里会有故事发生,而且绝对不是艳遇。
挽着菲菲的胳膊走着,听着她的高跟鞋和地面撞击出好听的声音,我突然觉得自己过了美好的一天,似乎一种全新的生活正在对我招手,而且它是那么的未知而新奇。冬日的北京,我似乎预感到了自己人生即将发生的巨大变化,这种预感带来的喜悦,让我看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比如说路灯下,一对情人在热烈地拥吻。
我禁不住说:“那景色好美,凌晨五点工体北门的热吻。”
“77,你应该仔细看一下,你会觉得那个吻更加痴缠。”菲菲说完,拉着我走近了那盏如同童话般美好的路灯。借助灯光的照射,我看清了,原来那是两个男孩子。也许,这就是北京吧。
凌晨五点的北京依然性感,到处都有香艳的故事发生。只不过,属于我的故事还未拉开序幕。我对这里,抱着深深的期待……
我是77
春天的北京,刮风的时候让人烦躁,如果说上海让我讨厌的是黄梅天,那么北京最让入觉得绝望的便是扬沙天气。每到这样的天气,我会看着窗外对自己说:“北京又下土了。”
出租车从机场回市区的路上,我美美地看着窗外。来北京一年半了,今天,我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拨通了小虎的电话,那边的他还在睡梦中。
77:“宝贝,起床了吗?”
小虎:“你是谁?这么早。”听声音他还没有醒,睡意正浓。
77:“你忘了?昨晚跳舞的时候你要了我的电话,我很高,长头发。”
小虎:“77吧?送咱妈走了?你去金鼎轩等我,待会儿到,你先点菜。”
这就是小虎,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可以准确地听出我的声音,并能想到我想吃点什么。扣上电话,我看着北京灰蒙蒙的天,心想,这就是我今后在北京唯一的亲人了。
机场高速旁边落满尘土的树叶快速地消失在脑后,树枝在风中如同少女翩翩起舞,一个个指向牌在风中哆哆嗦嗦。开一点窗,呼吸着并不清新的空气,感觉三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到我有小斑点的脸上。我是77,二十岁,属于典型的80后。我的父母分别来自南方和北方,在“上山下乡”的时候相遇,相爱,结婚。外婆带我长大,记忆里,对爸爸妈妈没有概念,似乎那只是一个符号。
接着,迎来了改革开放,父母下海,家里富裕起来。十岁以前的印象,仅仅三个片段:1.一家三口在一起喝汤,我穿着小背心。2.在弄堂口爸爸给我买雪糕。3.父母吵架,眼泪模糊了我的眼睛。
孩子的童年对父母没有深刻的印象是造成反叛的最大因素吧,所以,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可以理直气壮地跟父母争吵。
初二的某一个下午,妈妈接我放学回家时看到洗手间里多了一个阿姨,从此,父母离婚。十三岁的我告诉自己,77,要相信爱情,但是不要相信婚姻。翻开当年的日记,觉得这句话出自一个十三岁孩子的口中,总是有着那么点儿悲伤。
打开钱包,外婆和我的合影贴在满是Hello Kitty的框框里。我的钱包很简单,几张人民币,外婆给我的护身符,还有两张金卡,中国银行和工商银行。看着两张金卡,我心里默默地念:“爸爸、妈妈。”
一年半以前,我认为自己有着爸爸北方的血统,一定要去北方生活,不顾家人劝阻,放弃了学业,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北方城市。因为妈妈的新分公司在北京,所以,她顺里成章地跟我住在了一起,家人也答应了我来“北漂”的无理要求。
这一年多,是二十年来最痛苦的,身边多了一个女人叫妈妈,她有着比我高的个子,有着跟我很像的眼睛,但是她陌生得一塌糊涂,弄堂口卖冰棒的阿姨知道我喜欢吃巧克力雪糕,而这个叫作妈妈的女人却不知道我对香草过敏。虽然说我们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但是我经常失神地看着她的背影。她从没有给我开过家长会,没有看过我的作业,但是我身上的漂亮衣服都是她的钱买的。她总是优雅地说话,总是很忙,对于我身边可能出现的一切问题都会用钱解决,升学、工作,以及可能发生在将来的一切。今天,妈妈回上海了,从此,我可以过上传说中的单身生活,这种生活,在北京这样一个城市里,一切都是未知的。我不知道,从现在起,我的人生会发生什么变化。
几乎从下飞机的第一刻起,我就爱上了这个叫北京的城市。每每走在北京宽阔的马路上,欣赏着道路两边的景色,我总是会跟自己说:“一辈子留在这个城市吧!”因为北京是这么大气,它似乎包容着我的一切。每一年都有很多人带着梦想来到这个城市,有的人想成名,有的人想发大财。而我,也带着自己的梦想,那就是,在北京找到我的爱情。我的梦想很纯粹,一辈子只想跟随一个男人,我从没想过一辈子跟很多男人有交集。菲菲说,我的梦想可能只能实现在20世纪。我希望自己的爱情像童话般纯粹,爱上一个人,只牵他的手,相爱一辈子一直到死,王子公主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今天,是我离开父母单身生活的第一天。我跟自己说,77,加油,一定要在这个叫北京的城市里找到自己的真爱。这是我生活的目标,也是唯一的梦想。
金鼎轩门口有一条小河,究竟它是河还是臭水沟,我不知道。但是在北京看到些水,只要它是流动的,都会让我心情转好。这个季节还没有花朵,但是到处是绿叶,二环边上都是行色匆匆赶路的人,汽车发动的声音,喇叭的声音混作一团。身上的巨大包包像是要把我一米五八的个子压倒一样,我深呼吸,在心里说:“自由真好,我终于自由了!”
我的发小
突然耳边传来很大的引擎声,我下意识地回头,一辆大路虎停在我面前。车上走下了一个身高一米八五,全身名牌的男子,头发干干净净,笑容灿烂带着邪气,他走到我跟前深情款款地说:“小姐,可以问你要电话吗?”
我跳起来,像只猴子一样地挂在他身上,咬着他的耳朵,大骂:“浑蛋,你迟到了。”
两个人哈哈大笑,走进饭店。
以上的场景让刚刚认识我的人都会以为我们在热恋,每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我都有点反胃。
以前小虎问过我一个问题:“77,要是有一天我和一个路人都要强奸你,你怎么选?”我抬起头看着他,认真地说:“如果是路人,假如他是个处男,我还赚了。要是你,我会在你扑向我之前的一秒咬舌自尽,然后变成女鬼穿着红衣来吓死你,把你阉掉,碎尸万段。”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我五岁就认识他,只因为他是我的小虎,他是很多女人曾经和将来的Richard。他在我的人物表里有个很靠前的位子,在北京话里,他是我的发小,如同哥哥一般亲密。
小虎请我点菜,耐心地跟我讲解什么好吃,并且提醒我是过敏性体质,我过敏的东西有多少,我俩分享着最近的新鲜事。
“昨晚我带一个女孩去喝酒了。”他说。
“喝酒之后呢?”
“我说去洗个澡,就一起去了洗浴中心,然后把丫办了,之后我走了。”
“为什么?”
“这样的女人,还不就是为了钱?总问我家里做什么的,还自己把自己说得多么清高,从不傍大款怎样,我就说要上班,先走了。”
“你今天不给她打电话吗?”
“不会,宣告结束。”
“那么,她在你手机电话簿里的名字后面要加上一个‘办’字了?”
“没错,你是聪明的孩子,那个‘办’字,我已经输入了。”
这才是小虎,五岁那年,他住在外婆家的楼上,别的小孩欺负我,他就帮我打架。小虎大我四岁,从那时候起,我们就天天在一起。六岁的时候,他说过长大要娶我,两个人拉了钩钩。十年之后,他的家庭变得复杂,他与家人的关系同样变得尴尬,他买了第一台车,和女朋友分手。从此,他叫Richard,算上昨天那个女人,已经二百七十五个了。他说,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就是我,在他心里,我是唯一值得关心的人。
我一边吃着酒酿圆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是二百七十五个了吗?”
“二百七十六。我都十天没看到你了。”
“那不错,离我们的计划也快了哦。”
“是啊,还差三百零一个。”
小虎曾经跟我说,我五岁的时候认识他,再加上我的名字,就是577,等他玩过了577个女人之后就娶我。
“怎么的,小妞,迫不及待地想嫁给我啊?”
“你配不上我!”
“为什么,我也算是高干子弟,腰缠万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学识渊博,年轻有为……”
我大声地说:“因为我是处女!”
可能是因为声音太大了,致使整个餐厅的人都看向我。我没脸红,仰着头,像是挑衅地问:“怎么样?”
小虎说“好的,宝贝,我等你不是处女的那一天让你成为第五百七十八个。”
我们两个人哈哈大笑,周围的人一定不理解我们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而无所顾忌。
Even加入的大轰趴
傍晚,结束一天的工作,我如约来到三里屯一家叫Banthai的泰国餐厅。推开重重的玻璃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很大的金像。在穿着泰国服装的迎宾小姐的指引下,走过长长的走道,两旁的画如同门口的金像一样,充满着异域风情,我忍不住想多看一眼。引路的小姐回头微笑,双手合十,不住点头,我不好意思地加快了脚步。
到了包房,我对引路的小姐致谢,她的动作让我不自觉地也想双手合十。推开门,一眼看到了坐在那里的菲菲。
“哎呀,77,你终于出来了,我找你,你总说加班,快坐下。”
我坐在为我留好的位子上,被周围粉紫色的帘布和金色吊穗包围。
“77,上一次处男风波后,我都没有见过你。”菲菲见到我就兴奋地大喊。
眼前这个女孩,长长的头发束成马尾,玫粉色的低胸连衣裙外套着一件半袖的牛仔装,白白的脖子上一条Dior的项链,长长的吊坠在若隐若现的乳沟前摇晃。五官立体的脸上有着热情洋溢的微笑,坐在我的对面,美得让人窒息,这个一年四季穿裙子的女孩就是我的死党——池菲菲。
我这才注意到,在座的还有三位男士,菲菲每次总是会抢下我的注意力。
“77,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钱总。”顺着她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个正襟而坐的大叔,肥得流油的肚子,手上巨型宝石晃到了我的眼睛,我微笑,点头。
“哎呀,77,这个是江游。”菲菲眨了眨眼睛,很妩媚地对我笑笑,示意着旁边微笑的男孩。
“你好,我是77。”我再次微笑。江游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也更帅一点。
最后一个,坐在我旁边,不等菲菲开口,他发话了:“哎呀,小宝贝儿,你的头发真好看,个子那么小,真像哈比人。”要不是他晃动着兰花指,我肯定操起酒瓶抡过去。哈比人,真是不懂什么叫小巧玲珑,不过他不让人讨厌,名字怪怪的,Even。
几个人开始吃饭,在紫色的桌布、金色的餐巾的映衬下,男男女女组合到一起,画面却并不和谐。我一边喝着冬阴功,一边欣赏着对面精彩的表演。钱总夹了咖喱牛腩给菲菲,说:“菲菲,女孩子身材丰满点好看,多吃点肉。”菲菲的盘子里同时多了一勺柚子沙拉,伴随着江游的一句“你感冒刚好,应该吃点清淡的”。菲菲脸上露出为难,不知该吃哪一个。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硝烟的味道,菲菲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我依然喝着我的冬阴功,时间尴尬地过去了三十秒。突然,身边的Even站起来,夹走了菲菲盘子里的菜,一口吃下去,有滋有味地嚼起来。
大家都愣了,菲菲和我相视而笑。
Even一边吃一边说:“哎呀,吃个饭,还要让来让去的,多不卫生。不过,我这样更不卫生,没办法,就是看别人盘子里的好吃。”
大家都笑了,气氛变得很轻松,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各自吃着。
江游开始转变了作战方向,给我和Even加饮料,开始跟我们聊天。
“Even,你是做什么的啊?”江游问。
“我啊,混日子呗,帮人做造型设计,头发啊,服装啊都包括。”
“哦!那不错嘛,我有个朋友是在欧洲学色彩学的,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两个人很快开始讨论起了色彩学,我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彬彬有礼的男人。
江游,北京人,高高瘦瘦,之前听菲菲提了好多次。据说,江游本来不姓江,“文革”时期家里改了姓,我在高中的历史书里看到过他爷爷的名字。
他有一个很复杂的家庭,现在自己做生意,对菲菲很是着迷。
“那么你呢,小朋友,你是做什么的?”江游笑眯眯地看向我。
“我?”他居然用小朋友来形容我。
“行啦,江游,你就别查户口啦,别打听我们77的情况,她可是个小天使,你千万别把我的小宝贝发给你那群不靠谱的纨绔子弟哥们儿。想泡我姐妹儿,没戏!”
众里寻他
生人见面,在安静的餐厅包房里五个人的组合,让大家都有点尴尬。饭后,一行人来到工体的PANCHI。嘈杂的音乐声下,钱总似乎深呼吸了一下,我想此时,他一定放松多了。因为我看他小小的眼睛不住地盯着来来回回过往的女孩,如果哪个女孩裙子特别短,或是领口开得特别低,他总是会下意识地咽一下口水。
再次来到这里,感觉已经不再那么陌生。这里总是汇集着城中最时尚爱玩的人。如果你在杂志上看到今年流行的穿衣风格或是哪个大牌最新的手袋,那么肯定可以最快在PANCHI看到原型。这里依然那么热闹,不同国家的人,说着英语。人和人自然地打招呼,握手,嘴里哼着Hip-Hop。一直认为北京比上海更让我留恋,尽管上海是我的家。上海是个华丽、现实的地方,但是北京总比上海多一点什么,可能是人情味,是那种地道的北京式幽默,也可能是北方人与生俱来的豪爽。
我们喝酒、跳舞,空气中弥散着各种香烟的味道。有人穿过舞池,礼貌地点头,周围人也很自然地让开,并且回以微笑。我看到了一部收视率很高的连续剧的女主角,本人比电视上好看得多。一个高高的男人过来问菲菲要电话,菲菲很自然地在他手机上拨了一个电话号码。这是一组怎样的镜头?本来如同平行线陌生的两个人,在一个号码的输入之后,有可能会产生一个交集。欢纵中,每个人的笑容里都带着一点期待;过道里,人们总是将迎面走来的人仔细打量。在灯光的映衬下,每个人的眼神都像是在搜索着什么。而我,依然如同上次一样在东张西望,甚至有点心不在焉,我想,我在寻找着我的名字,那个在一个救了我一命的男人衬衫上的名字。想到这个“救”字,我傻傻地笑了。
而此时此刻,我们的卡座上,气氛异常热烈。周围浓妆艳抹的女孩摇摆幅度很大地跳舞,我们的男主角们在勤快地喝酒。江游和老钱在一杯杯地喝着,准确地说他们是在拼酒。旁边还有一个男孩加入,是江游的朋友,叫阿健。
卡座上最尴尬的莫过于老钱,他暴发户一样的扮相与PANCHI里的时尚男女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整套的黑西装配合红色鸡心领羊绒衫,戴着巨大宝石的腰带被圆圆的肚子撑起,卡到了快接近胸的位置。他不时用力晃动着手里的骰盅,厚重的金表跟着一下下有节奏地晃动,最新款的诺基亚手机被服务员垫了几张面巾纸,摆在了桌上很醒目的位置。
也许是喝酒的关系,心里突然萌发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同情,我坐在他身边,说:“钱大叔,我跟你玩骰子。”老钱愣了一下,很快微笑,露出了满是烟渍的牙齿。
洗刷刷与左门刀
我靠在沙发上,注视着Even左耳的闪闪发亮的钻石耳钉。造型师Even穿着男式抹胸,外面套着质感很好的外套,连指甲都一丝不苟地修饰过。
“妖孽,你干吗像花痴一样地看着我?”Even突然竖起的兰花指和嗲嗲的声音中止了我的思考。
“Even,你相信世界上有爱情吗?”我禁不住问他。
“当然,我十分相信世界上会有真爱,我也一直等着真爱降临呢。不过,似乎真爱有点不待见我,总是不肯到来。”
我笑着说:“你是北京唯一跟我说过相信爱情的人。”
Even说:“你也是第一个问我这样纠结的问题的人。我每次恋爱都很认真,我觉得爱情这码子事儿,就得认真,不怕失败,年轻时候一定要轰轰烈烈地爱一场。失恋怎么了?受过伤痛怎么了?那些都像是荣誉勋章一样,证明我们年轻过。所以,我对爱情不会失望,我觉得只要用心,对的时候还是会遇到对的人。谈恋爱这事儿就得执着,我这辈子就准备跟‘真爱’二字死磕了。”
这是我在北京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在Even说出自己的真爱宣言之后,我决定了,要做Even的好朋友。我连忙拿起杯子说:“我决定加入这个队伍,和你一起跟真爱死磕。”
“小笨蛋,出来玩哪能这么傻喝酒?来,我教你玩游戏。厨房要清洁啊,就要洗刷刷,洗刷刷啊洗刷刷。”看着Even滑稽地用手指做出1、2、3在眼前摇晃,想起我们的真爱宣言,我也开心地竖起了手指。
似乎跟我玩得不过瘾,Even马上拉过菲菲,大声说要玩“左门刀”。可能因为情场得意,追求者众多的菲菲今晚不管玩什么都会喝酒,坐在江游和老钱之间备感尴尬,幸好Even出手相助。对Even的贴心,菲菲报以感激的一笑。
Even站起来激动地用两手在左耳边击掌大喊:“左门刀啊左门刀!”而菲菲则用两个拳头在胸前旋转,大喊:“乱马锤啊乱马锤!”当两个人同时摇晃双手扭腰大喊“嘭嚓嚓啊嘭嚓嚓”时,Even宣布菲菲输掉,而我为了保护菲菲,主动替菲菲喝酒。
一杯一杯,昏暗的光线下,我觉得自己有点醉了,似乎从未感到这种发自内心的快乐。这种快乐在酒精的麻醉下迅速膨胀,让眼前的一幕如同电影中最绚烂的镜头,现在,这是我的生活。似乎所有血液都冲上了头顶,眩晕带来了亢奋。今天,我知道,在这个城市里,有人跟我一样相信爱情,看着他们两个人在我面前大幅度地扭动着胳膊划拳,我们如同三个女孩子一样亲密。我们年轻,富有朝气,喝酒带来了开心。他们,很快被我列为了闺密。有朋友在身边,让我感觉,自己是这么的幸运,我开始频频举杯。
“77,认识你真好,虽然你看上去冷冷的,但是你骨子里是个热情的小孩。你这朋友我交定了。”Even跟我一样开心,拉着我的手兴奋地说。
“Even,我们要努力寻找爱情,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会存在童话那样的爱情,肯定会发生在我们的身上。”
“行,公主,咱一边喝酒一边找真爱,在工体创造奇迹。别听人胡扯,说工体只有一夜情,我现在也期待在工体找到真爱。不过,我比你能喝,说,服不服?”Even轻轻地掐着我的脖子问。
“我。”我慢慢地站起来大喊,“我喝多了谁都不服!”
众人惊奇地看着我悲壮地站起来,在PANCHI大厅里呐喊。
我轻轻把一只胳膊搭在墙上说:“就扶墙。”
菲菲抱着我说:“对,我们77喝多了谁都不服,就扶墙!”
每个人都笑了,我们开始站在卡座前跳舞,几乎在场的每个人都注视着我们。在热辣的音乐中,我们都在笑。开心是因为跟朋友相遇,这种相遇的开心从第一刻起就带着结实的安全感,与那时那刻的记忆交缠在一起,变为了永远不可替代的美好的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