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朝?
暗香脑海中忽然蹦出这两个字,如春日碧波中的明媚景色一晃被搅个乱,碎了满池。半晌才回过神,兀自沉沉的凝视皇上,“这样快?”
御天宇自是知道她心中的不舍,因此声音又较之先前放柔了数倍,道:“我也知,梅妃是舍不得这里。但只,我们出来也有十数日了,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况此次回去马程亦须七八日。”
话说到这里,便止了。聪慧体贴如梅妃,必是知道这其中的重要性。
暗香也是早料不能久待的,不想,离去这一日来得这样快,她还没有好好的跟娘亲静下心来说说贴己话,这样就要回去了吗?只是,皇上的话也没有错,他们这一趟出来也确实久,况琳琅的国危已除,她也见着了娘亲,实在是没有理由再多待了。
“今夜,暗香能在娘亲房内歇息吗,我想与娘亲好好说说话?”热切的目光凝滞在他眸前,闪闪熠熠的光芒让人不忍拒绝。
他点了点头。虽然,他的生母在生下他那一刻便因血崩而薨,没有享受过片刻的母子天伦之乐,但是,他却很也希望暗香能好好享受这一份亲情。
幸而,御林军来之时,大雨初作,一切都隐入濛濛大雨之中,看不真切。不然,以这十数御林军加上十数马匹车辆的仗势,难免落入有心人眼眶中。只是,他的这群精英御林军,从来是只听从他的命令,旁人之话,一概是不予理会的,但是冷傲天竟然有能力让他们相信并听从他的话,加之客栈的偶遇——
他不得不再一次重新估量这一个外表谦和有礼,恭让无争之人,是否真真表里如一?
这一夜——
徐妈和喜儿到东厢房偏房睡下,御天宇睡在西厢房空置的客房中。暗香则与娘亲睡在邻房,却是彻夜未眠,躺在娘亲的身边,静静的瞧着她的睡容,想着明日即将的离去,心中患得患失,只恨不能将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到了第二日,未免被人撞见他们一行人,喜儿早早便将梅妃唤醒,匆匆的洗漱完毕,连早膳也未用,便随着皇上的人马起程回朝,只对娘亲说是皇上急昭。李秋荣心中虽是万般不舍,抵不过圣命难违,只得泪眼朦胧的送着暗香上了马车,嘱咐喜儿好生照顾着,便梗咽再不能语。
薄衫漫帘放下的瞬间,露珠一般清澈硕大的泪珠儿已经从红红的眼眶中滚落,望着漫帘外娘亲朦胧的面庞,心一再的往下沉——
这一别,再相见,不知又是何年。
马车赶了一段路,出了月锡城,才寻了一处客栈停顿下用膳。暗香双眼已红肿如桃儿般,心闷难受半点胃口没有,那莫样儿叫人看得心生忧怜。喜儿在一旁不停的劝说,也是无用,御天宇瞅得心像被人手狠抓一把般,隐隐生疼,便安抚着道:“待我们回宫安顿下来,朕便差人前来接了冷夫人来,好让你们母女好好相聚一番。”
暗香听了,沉哀的眸中才有了几分生色,渐渐的也明媚起来,脸上才有了笑容。
回程不似去时般急迫,加之马车走得不快,如此停停走走,又行了十数日,一行人才又回了纳桑。再见纳桑京城风貌,暗香才真正确认了自己是已离琳琅遥遥万里,心中难免惆怅起来。
他们的马车刚到,下了车才见,深严肃穆的宫殿外,早已立了黑压压一群的妃嫔群臣。为首的是身穿一袭秀凤双飞明黄锦缎雍容华贵装扮的王皇后,低下是皇上三宫六院百数位妃嫔,再而便是宰相国丈等众臣子们,最后是百千御林军,见了皇上和梅妃,众人齐齐跪下,山呼万岁,颇有大将凯旋而归的气势。
暗香抬眉凝了眼澄碧辉煌雕龙绘凤的庞大宫殿,心中升起一阵难以言状的感触,到底还是再回来了。
又历过几次阵雨,天气一天比一天清凉,冷香馆外的一池清荷芙蓉已调,只余了数十朵败落的荷叶焉焉的在秋风中低垂着脑袋,墙角新栽的两棵腊梅光秃秃不见新芽儿,远远望去,好似两根光茬儿立在沃沃泥土之上,让人忍俊不禁的。唯有池畔二旁的柳叶儿倒还可见几抹生翠的绿意,到底是抓住了盛夏的零星脚步,低垂柳枝条儿迎风而舞摇曳生姿。秋,才不至于来得那么落寞破败。
虽然这一次出师的结果,皆出乎众人意料,但最终没有折损一兵一将,邻国也保住了,到底是大家心中所祈愿的,朝纲也打理甚好,四位大臣果然都是得力助手,更兼得宰相聪慧谨慎有余,许多问题到他手中也都迎刃而解。众人也不再提及此事,只是偶有百姓提及此次出师,也只当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这一日早起,暗香用膳之时,忽觉心烦胸闷,干呕发作。一旁宫女刚欲上前询明情况,却听馆外传来通报的声音,说是皇后派来的宫中习礼仪的管事嬷嬷吏嬷嬷,前来教梅贵妃习宫中礼仪。
吏嬷嬷入宫已久,在宫中自是有一番地位,连如今的皇后娘娘,也是当年经她一手调教的。今年刚好是知天命之年,脸上紧绷的线条却始终敌不过岁月,依旧横竖道道或深或浅的皱纹。
新调来侍奉梅妃的弄月和剪影只好收拾了桌面,沏好茶捧了给吏嬷嬷,她们从前也都侍奉过宫中的妃嫔主子的,自是知道吏嬷嬷的厉害,收敛了素日的玩笑,规矩的立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