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飞机，两人默契地不再提早上发生的事，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他们之间沉默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进医院的那刻。接下来的忙碌和担忧，让小熙彻底忽略了那天早上发生的小插曲。
小熙赶到医院，直冲冲地朝病房走去。妈，灵捷，浩策，舒夜都安静地站在病房外。见林妈妈憔悴的脸，个个都噤若寒蝉，只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让她的眼泪决堤。
“妈……”小熙走上前，将林妈妈搂入怀中。
“小熙，你总算回来了。”林妈妈抬眼看着她，有着惊喜，还有一丝怨怼。
“妈，对不起。”小熙撑起疲惫的身子，隔着玻璃，望了眼病房里的林爸爸。“妈，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这有我。”小熙心疼地撩开林妈妈额前的灰发，轻抚着她的背。几天不见，妈妈似乎苍老了许多。
“我，我不敢回家。怕你爸醒了看不到我。”林妈妈靠在小熙的肩上，连日来的疲惫和担忧化成泪水，不间断地滴在小熙衣服上。
“妈，有我看着爸爸，没事的，爸爸不是答应你了吗，等你们五十年金婚的时候，他还要带你出去旅游呢，爸爸说到一定会做到的。”
“对，你爸答应过了一定会做到的。”林妈妈抬起泪眼，坚定地说道。
“浩策，灵捷，麻烦你们照顾下我妈。”
“嗯。”灵捷上前抱了抱她，扶着林妈妈朝外面走去。长长的医院走廊上，一个老人佝偻着背，一步步艰难地走着。小熙望着林妈妈的背影，鼻子一酸，她真的很不孝。
“小熙，你也回去休息吧，昨晚没睡吧。”舒夜走向前，掬起她挂在睫毛上的眼泪，心疼不已。
小熙忍住鼻尖的酸意，强笑道，“我不累。”
说完，轻轻地推开病房的门，蹑手蹑脚地走近去，在她爸爸的床边坐下。手执起林爸爸宽大的掌，记忆像放电影般，一幕幕地呈现。
“小熙，女孩子要学会坚强，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小时候，因为她个小，经常被邻家的小孩欺负，每次都是哭着鼻子回家找爸爸，爸爸就会温柔地摸摸她的头，笑她是个爱哭鬼。
“小熙，爸爸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可乐鸡翅，来，尝尝。”高中的时候，她老是抱怨学校里的伙食太差，爸爸就会开一个小时的车，等在校门口，等她上完课出来，爸爸吸吸被冻红的鼻子，说，刚好路过这，所以给她送点吃的，一边还埋怨着，说她怎么一个礼拜不见，又瘦了那么多，叮嘱她一定要按时吃饭。
“小熙，别哭，爸马上过来。”大学那次，她得了急性阑尾炎，痛得死去活来。寝室里的死党给她爸爸打了电话，爸立马从家里赶了过来，脚上还穿着家里的拖鞋。在A市照顾了她好多天。
“小熙，爸替你教训那个小子。”方凌从纽约回来那次，爸大冬天地站在雪地里，在方凌家门口，等着他地出现，狠狠地把方凌教训了一顿，被带进了公安局。
爸爸也有很严厉的时候。
比如那次，她考试作弊，就被爸爸罚跪搓板。妈说，那个搓板曾经是妈给爸买的体罚工具，一代传一代，以后就留着当传家之宝，搬家那次，爸都不忘带上那个搓板。
还比如那次，她第一次将方凌带到家里，爸当时就气得吹胡子瞪眼，拿起个扫把，将方凌扫地出门，“我的女儿不是有钱人家的玩具。”丢下那么一句，就摔门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那次，她哭得很惨，赌气地连春节都没有回家过。
吵得最凶的那次是什么时候？哦，对了，是和方凌分手的前一年春节。
“小熙，你太不自爱了。”爸那时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至今都记忆犹新。
“我是真的爱方凌。”
“爱能做什么，你看清楚，他家里有钱有权，门不当户不对，你们是一个天一个地，爸怕你吃亏啊。”爸苦口婆心地劝着，而她却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要他们相爱，她相信，这一切都不会是问题。
“爸，方凌不是那种人，你不要把每个人都想得那么坏。”
“我不是说方凌不好，那孩子长得俊俏，人心地也好，这爸都看得出来。爸反对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家世。他接受你，他的父母会接受你吗？他的父母要的是一个能在事业上对他有帮助的儿媳妇，绝对不会是你，你和他是没有结果的，爸不想你日后后悔啊。”
“爸，我不后悔。”她固执地以为，只要相爱，便能相守，事实证明，她太天真了。
“总之，爸反对你和那个方凌来往。”
“爸，你太不讲道理了。”
“要和那个小子在一起，就不要叫我爸，我没你这种女儿。”
“你太过分了。”
说完，她便摔门而去。那时候，她心里难受得紧，委屈得紧。方凌家世好，也是他的错，爸为什么那么固执。摔门而去的她，根本不顾及爸爸的心脏病，幼稚地可笑。
她是个不孝的女儿……
她握着爸爸的手，靠在他手上，泪水嘀嗒嘀嗒地掉着。
爸，对不起，对不起……你快点醒来好不好，以后，我再也不任性了，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小熙，别难过了。”舒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他揽着小熙的肩，低声安慰着。
小熙转过身，扑入他的怀里，放肆地哭着，“都是我不好，我不孝……”小熙哭得像个小孩子，眼泪鼻涕胡乱地抹在舒夜昂贵的西装上。
“小熙，不是你的错。你要坚强，伯母需要你。”舒夜抬起她的脸，轻柔的吻如蝶般落在她的额头，吻去她眉间的哀愁。
“让我靠会。”小熙嗫嚅着，止住哭声，闭上眼，依偎在他怀里。
她要坚强。爸爸需要她，妈妈需要她，她不能倒下。
“我的乖女孩。”舒夜拍着她的背，低声地安慰着。
房外的林喜望着病房里相偎相依的两人，眼睛忽然感觉一阵刺痛，他眯了眯眼，赶去眼角的灼热，转身离开。
“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
“我是。”小熙忙地离开舒夜的怀抱，答道。
“跟我去趟医生的诊室。”
“好。”
“等等。”舒夜拉住她的手，从兜里掏出纸巾，细心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渍。
“你男朋友可真体贴啊。”护士小姐打趣道。
小熙的脸一下红了起来，脚步慌乱地朝医生的诊室走去。她可爱的动作落入舒夜眼底，他轻笑，原来她对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的，至少，她没有否认。他大步地跨出病房，跟在她旁边。
“医生。”小熙惴惴不安地坐在医生的办公桌前。
“病人这次的发作……”医生噼里啪啦吐了一大堆的专业名词，小熙听得云里雾里，等医生讲完，还是一脸茫然。
“我爸的病严重吗？”
“就目前的医疗水平来说，很难医治你爸的病，你爸的病很罕见，至今还很少有人涉猎这方面的医疗。”
“不是心脏病吗？”
“这只是诱因。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你什么意思。”小熙霍地从椅子上站起，吓得医生后退了几步。
“病人的情况不容乐观。”
嗡……小熙当场懵了，不容乐观？
她茫然地侧头问舒夜，“医生的意思是不是要我们准备后事？”
舒夜站起身，伸手抱住她，将她的头按入怀中，“别瞎说，没那么严重。”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丝的不确定。
“我爸会好的，对不对？”小熙抬头，急切地想在他眼里寻求答案。
舒夜的眼底闪过片刻的犹豫，随即肯定地点头道，“嗯，会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