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恒的剑依旧举在掌中,僵硬的对着抱着婉儿的子建。我一直牵挂的子建如今就在眼前,可我一眼都没有瞧他。
我一直走到子恒的左边胸前,轻轻的环上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上,我清晰的听见,衣袍下的那颗心正强劲而狂躁的跳着。
“子恒,若不是你,建安九年那会我就已经死了。如今已近建安二十四年,子恒,十五年了,我怨过你,更恨过你,可你知道吗,离开你的那几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想睿儿,我以为,我离开了,你们才会更好。”我的声音轻缓、平静。
我知道子恒还是触动了,他的身躯已不再似适才那般僵硬。
“子恒,我知道有些错,怕是穷我一生都无法弥补你。我不求你会原谅我,但我求你别再恨我。子恒,余生或许不多,但哪怕只有一天,也让我陪着你的睿儿好吗?”
他的怀终于开始软了,可左手臂仍是僵硬着在。我将脸颊轻轻的在他怀里揉了揉,于是紧贴着的那颗心便渐渐有规律的跳动着,没有了适才的狂躁。
“子恒,可能的话,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我强迫自己忘记女儿此刻的哭喊;忘记身后血泊中的婉儿;忘记子建那双悲凉绝望的眸。是的,我一眼都没有再看他,可即便我不看也知道,此刻的他定是伤心悲愤至极。
闭上眼,我强迫着自己去回忆,从邺城曹营开始,边回忆边诉说,“还记得刚住进你帐内的时候,发现你的洗漱用物都是女子用的样式,我原还以为你有何怪癖呢,没想却是你寻来于我用的。”
“子恒,你知道吗,那一夜我拒绝了你,你走后,我其实是哭了一夜,你那么好我又怎能不爱上。。。。”
一阵兵器落地的声音突兀的响起,随后是他的双臂缓慢轻柔的环住我。
子恒最终还是相信了我,他说,“宓儿,我们重新来,我一定不会再让你怨我恨我。”或许相信并不是全心全意,因为我仍是不能和睿儿和我的小宝贝住在一起,但这已足够,至少子建安然无恙了。是的,他放了子建,尽管他依然恨他。
我的小宝贝叫东乡,郭氏给起得名字,除了不让我们母女相处外,郭氏待她极好。她的小脸蛋总是粉扑扑的,也总是挂着无忧无虑的欢快。每当我在园子里远远瞧她的时候,总能看见她在郭氏怀里撒娇的唤着娘亲,还有郭氏疼爱的亲吻。
子恒问过我,想不想和东乡住在一起,我笑着摇了头,我只说,东乡过的很好,我不想去打扰她。看又怎可能不想,我做梦都想她能喊我一声娘亲,可是,夜里哭醒的时候,只有漆黑的一片夜。
子恒时常来陪我,但很少在我屋里过夜。我也试着与他重新来过,他来的时候,我总是会笑着,我煮他爱喝的茶,我亲手为他做他爱吃的点心,我陪他一起饮酒,我与他说曾经离开他的那几年是如何过得,但我绝口不提杨修,不提子建。
每每这个时候,子恒便会安静的抱着我一会,他总说,“还好,我们终究没有错过,对不对,宓儿?”而我,只能是笑着点头。他便起身,将我安置到榻上,捻了被褥,随后推门而去。
其实我看得见,他的眉眼就算笑的再明朗,也还是掩了无奈。是的,我们其实都明白,错过便就是错过了,哪还能回得去。他一直不肯放手的,大概只是对过往的一份眷恋吧。
我的睿儿如今当真是长大了,来看我之前,总是会先去看望郭氏。对我,他从没有说过一句抱怨,也并不怨恨。好在如今,子恒特别疼爱他,总是尽可能的将他带在身边。
我一直是深居简出,除了子恒和睿儿,我几乎不与府里的任何一个人说话,包括郭氏。所以,关于子建的一切消息,我都无从得知。
进来一些日子,子恒开始忙碌起来,府里时常聚了许多食客,一群人,时常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夜。
有一个来月了吧,他不曾来看过我,连睿儿来的也少了。那一夜,我已经睡下了,子恒却突然过来了,打开门,已有些醉的他,猛然就将我搂进怀里。我静静的由他抱着,无论任何事于我而言都不再重要。
那一夜的他,激情亢奋,却有着难掩的遗憾,一次次的求,却终究无法满足。平静后,他说,“宓儿,当年,我一心想要得到父王宠信,其实就只是单纯的想要好好保护你,想要给你一生平静无愁的幸福。我知道你从来都不信,如今我做到了,宓儿,我真的可以让你的余生平静、无愁、幸福,可是你早已不在乎。”
我仍是浅浅的笑说道:“子恒,我已经很满足了。”
于是他闭上眼,搂着我,很紧很紧。
几日后,满府一片白色,白绫白花处处皆是,从主子到下人,一律着了丧服,我才知道,原来是丞相、现今的魏王过世了。这一年是建安二十五年,子恒做了充足的准备,本又就是嗣子,所以继承王位是意料之中的。
我却又开始为子建担忧了起来,子恒如今已是魏王,那他还容得下子建吗,他还用得着容他吗。可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问。
郭氏近来最是容光焕发、神采飞扬,全府上下都知道,她将是子恒的皇后,她甚至已经开始定做皇后加冕服了。
可是子恒却将皇后的玺印拿给了我,他说,“宓儿,你一直是我心里唯一的女人,我所有的荣耀都只有你能分享。宓儿,余生或许不多,但哪怕只有一天,也让我来好好爱你,好吗?”
他将玺印直直的举在我面前,满脸的恳切,我伸出手将玺印推回到他面前,“子恒,我不能。这一路是她陪你走过来的,这份荣耀是她该得的。更何况,我不想她恨东乡。”若我真夺了她的后位,她还怎能善待东乡,我既然什么都不能为我的宝贝做,那就更不能连累她了。
可是子恒却愤怒了,掐着我的脖子,一双眸瞬间赤红,“你骗我!这世上也就你敢骗我!!”
我想要解释的,若不是为了东乡,我真的不会违背他的意愿,可是我被他掐的几乎喘不过来,一个字都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