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苗阳拆开信,里面还是那张印有莲花暗纹的信纸,上面写了一个“旨”字。
“这是什么意思?”
郑心若看了半晌,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苗阳眉间皱成了川字:“凶手已经知道你搬来我家,看来我家你是不能住了,这样吧,暂时搬到局里来,后面有两间宿舍,是给值夜班的同事住的,你就住那儿,我就不信,他有胆量跑到警察局来。”
郑心若想了想,答应了。
信依然被送去鉴证科检查,但郑心若相信凶手一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
那个人不是诗诗,会是谁呢?
她让小李送她回学校宿舍拿了那本《篆字考》,既然第一个字和篆字有关,这个字想必亦是如此。她找出“旨”的篆字,字形像是一个人坐在一个太阳上面,这是什么意思?也是雕塑吗?
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无线上网开始查找本市的各个广场和标志性建筑,看看有没有类似的雕塑,找了一圈下来,竟然连个相似的都没有。
看来不是字形,那会是什么呢?
她对着这个字冥思苦想,看得久了,字都变得不像字了。
如今到了这步田地,学是没法去上了,苗阳替她向学校请了长假,她整天都坐在宿舍里闷得慌,就在警察局里乱走,正好碰到小李,连忙将他拉住:“上次那车怎么样了?”
“你是说那金杯车吧?杯具了,那车一个月前就被盗了,我们已经找到了车,在山崖下,烧成了灰。”
果然不出她所料,对方所走的每一步都万分小心,不会轻易留下线索。只能赶在他之前找到预告里的地点,阻止他绑走下一个受害者。
她回到宿舍,继续翻看《篆字考》,字形看得差不多了,又翻出字义来看,看着看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打开电脑,搜索了一阵,激动地摸出手机:“喂,表哥吗?我知道下一个作案地点了。”
信阳好吃街是C市最有名的小吃一条街,几乎集合了C市所有的美味,每天人来人往,地上布满了油滴和吃剩的食物。在好吃街的入口处,有一座雕塑,是一个戴帽子的男孩,正手拿一只勺子,往自己嘴里送。
“‘旨’这个字,原意是‘美味’,篆字的字形其实是一个人,拿着东西往嘴里送。”郑心若和苗阳并肩坐在木制长椅上,一人拿着一串羊肉串。
“所以你想到了这个雕塑?”
“对,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凶手的第二个目标,就在这里。”她看了看四周,“第一个雕塑是女人,第一个目标也是女人,那么,第二个目标很有可能是男孩。”
“以孩子为目标?”苗阳狠狠地咬下一块肉,在嘴里狠狠地咬碎,“真是禽兽。”
郑心若沉默,这个凶手究竟是谁呢?他和李诗究竟有什么关系?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还把你卷进去,真是不可饶恕。”苗阳说得咬牙切齿,郑心若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它们不安地纠缠在一起,她能够听到自己的心在轻轻颤抖,像有一只虫子在里面咬,疼痛一丝丝蔓延,“表哥,当年……是我错了。”
“那不是你的错。”苗阳握住她的肩,想要给她坚强的力量,“没有人会想到那几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竟然是人贩子。”
“诗诗究竟在哪里呢?她是否活着,这些年又是怎么过的?每当想到这些,我心里就会痛。”郑心若垂下眼睑,“每次午夜梦回我都会后悔,如果当时我没有走就好了。”
“那现在就会变成我为你担心了。你不离开什么都不会改变,你能拍胸脯保证自己能救出李诗?我看你只能成为另一个受害者。”
郑心若叹息。
她知道表哥说得没错,可是不管她怎么告诉自己,那不是她的错,都没有任何用处,每当她想到诗诗的时候,都会后悔到恐惧。
“啪。”一只奶茶跌落在地,杯子滚落到她的脚边,她抬起头,看到一个戴帽子的年轻人,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像见了鬼一样。
郑心若和苗阳面面相觑。
“你认识他?”苗阳问。
“完全不认识。”郑心若看着这人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奇怪,她的记忆力很好的,连小时候见过一面的人都记得,怎么就记不得他了呢?
“你,你叫什么?”年轻人上前一步问。
“我叫郑心若啊。”
“郑,郑心若……”年轻人似乎松了口气,“幸好,你不是她,不是李诗。”
郑心若睁大眼睛:“你认识李诗?”
年轻人又紧张起来:“不,不认识。”说完想走,郑心若一把拉住他:“你在什么地方认识她的?”
“我不知道,别缠着我。”年轻人粗鲁地将她推开,苗阳冲上前去将他拽住,他想挣脱,无奈苗阳的大手就像两只铁钳,令他动弹不得。
“说,你究竟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见过李诗?”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年轻人眼里全是恐惧。
“你知道吗?我见惯了你这种眼神,你一定做过什么缺德事。”苗阳拿出李诗的照片,“看清楚,这个女孩,李诗,你有没有见过?”
年轻人盯着照片里的女孩,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什,什么?她,她是李诗?”他又侧过脸来看郑心若,“你,你不是李诗,她才是,我错了,原来我当年错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郑心若察觉出其中的恐怖意味,双手颤抖。忽然间,她愣住了,苗阳也愣住了,所有看到这情景的人都愣住了。
年轻人一点一点变矮了,不,不是变矮了,他的双脚陷入了水泥地中,就宛如陷入了泥沼中一般,不断下沉,再下沉。
苗阳惊呆了,本能地放开手,他沉得更快,水泥地到了腰际。郑心若首先回过神,大叫:“表哥,快救他。”
苗阳一惊,冲过去抓住他的手,将他往外拉。但一切都是徒劳,这少年就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了,苗阳能够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将这少年往下拉。少年痛苦地挣扎着,睁大眼睛看着郑心若,朝她伸出手,喉咙里迸出两个字。
“报应。”
水泥没顶,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沉入了地下,消失不见。
静了几秒,周围响起尖叫声,郑心若站在那里,无数叫声在她头顶徘徊,像是无数人尖厉的怪笑。
报应。
大活人在市中心沉入地下的消息一夜间传遍了整个C市,市里领导震怒,立刻封锁了所有媒体的消息,并出面辟谣并无此事。苗阳被局长大骂了一顿,让他一定要尽早破案,只有苗阳知道,这个案子牵涉到非科学的力量,要破案,难于登天。
“这个少年叫陈阳勋,是个彻底的不良少年,上完初中就辍学了,之后一直在社会上混,偷钱吸毒,什么事都干过,只是因为没满18岁,一直没有受到严惩。”小李拿着一份资料汇报。
“他和李诗是什么关系?”
“我走访了李诗的家人和朋友,都说李诗跟他根本就不认识。不过……”
“不过什么,你倒是说啊,要把我急死啊?”
小李挠了挠头:“听陈阳勋的哥们儿说,自从他开始吸毒后,手头一直很紧张,到处借钱吸毒。可是有一天他突然有了一大笔收入,不仅还清了借款,还在夜总会里‘溜冰’,花钱大手大脚。别人问他怎么发财了,他不肯说,只说是替一个朋友出了口气。”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顿了顿,小李又说,“正好是李诗出事后不久。”
一直沉默的郑心若忽然道:“难道诗诗之所以会失踪,是他安排的?”
小李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
苗阳沉默了一阵:“小李,你继续去查陈阳勋,看他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最好能够找到给他钱的那个人。”说完,又对郑心若说,“你也要时刻注意。”
郑心若明白他的意思,或许很快就会有光盘送来。
“苗阳。”有同事在外面喊,“有你表妹的快递。”
三人都是一惊,连忙跑出去,从同事手中接过快递:“送快递的人呢?”
“走了,丢下这东西就走了,拦都拦不住。”同事耸了耸肩,“也没让签字,这快递员真奇怪。”说到这里,他发现几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对,“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苗阳没理他,拆开快递,里面果然是一张光盘,上面写了一个巨大的“旨”字。
他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光盘被推入光驱,画面跳出,和上次的程序一样,地方也一样。陈阳勋被绑在椅子上,眼里写满了恐惧。
骷髅人将他嘴里的布团取下来,他带着哭音说:“我,我说,我什么都说。是姜涛让我干的,是他给了我一大笔钱,是他让我……啊……”
苗阳捂住了郑心若的眼睛,郑心若扒开他的手,看到血淋淋的画面。
“小李,通知守在好吃街周围的同事,叫他们一定要加强戒备。”说罢,苗阳抓住另一位同事的衣领,“把送快递那人的长相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我,我没看清。”同事脸色煞白,他之前完全没想到,自己刚刚和骷髅杀手擦肩而过,“他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的身材呢?”
“中等身材,跟我差不多高,好像很瘦。”
苗阳微微眯起眼睛,没错,这个快递员就是骷髅杀手,他竟然有胆量到警局里来,真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这分明就是挑衅!
苗阳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破布,悔恨地闭上眼睛。
“究竟是怎么回事?”苗阳问站在身旁的小李,小李低着头,不敢看他:“我们守了好几天,一点动静都没有,昨晚又是熬了一个通宵,到天快亮的时候,大家都很疲倦,看见清洁工就没怎么在意,哪里知道他将垃圾推车扔在这里就走了,我们觉得不对,分成两组,一组去追清洁工,一组去看垃圾车,车里竟然真的是尸体。”
“清洁工呢,追到了吗?”
“没有。”小李的头埋得更低,“同事们追到一条巷子,明明看到那清洁工进去了,追进去之后却没找到人。那可是个死巷啊。”
苗阳沉默,满脸怒意,良久才说:“这也不能怪你们,那个凶手有本事让人沉到地下去,想必自己也能做到。”
小李觉得很羞愧,转换了话题:“老大,你不是去查那个姜涛了吗,有没有收获?”
“我查了他的经济状况,两年前他的确从卡里取了一大笔钱。你准备一下,我们待会去会会这个富二代。”
门铃声响起,保姆打开门,看到一张年轻漂亮的脸:“你找谁?”
“我找姜涛。”
保姆心想,肯定又是少爷新换的女朋友,便打开门:“请进吧,少爷就在客厅里。”
郑心若走进别墅,看到一个年轻男子坐在沙发上打游戏,长得一点都不帅,反而染了头发,在手臂上文了一颗骷髅头。
“姜涛,你还记得我吧?”
姜涛瞥了她一眼,又专心打游戏:“你是哪一任女朋友?抱歉,我女朋友太多了,记不得了。”
“姜少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郑心若冷笑,“那你记不记得李诗?”
听到这个名字,姜涛有所震动,再次抬起头来看她:“我记起来了,你是李诗的朋友。”
“你能够记得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郑心若拉下脸,“你究竟对诗诗做了什么?”
“关你屁事。”姜涛撇了撇嘴,“老子的闲事你也敢来管?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妹妹死了,你雇的马仔也死了,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害怕?”
姜涛愣住:“你说什么?”
“陈阳勋死了,和你妹妹死得一模一样。警方手头还有他被残杀的录像,他临死前说了,是你雇了他。”郑心若上前一步,盯着他的眼睛说,“诗诗回来了,她来报仇了。你最好去自首,否则,下一个就会轮到你。”
姜涛大怒,猛地掐住她的脖子:“想吓唬我,门儿都没有,告诉你,有钱能使鬼推磨,老子杀了你就像杀一只蚂蚁。”
郑心若惊恐地瞪着他,喉咙越来越紧,她呼吸不到气息,肺像针刺一样痛。脸已经开始渐渐发青,她想求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表哥,快来救我。她在心里呐喊,眼睛开始翻白。
“少爷,使不得啊。”保姆过来拉住姜涛,姜涛大怒,反手将她推出去,撞在柜子上,郑心若乘机拿起桌上的烟灰缸,一把砸在他的头上,他捂着额头后退,手缝里流出血来。
郑心若管不得那么多了,跳起来就往外跑,还没跑出院子里的铁门,就迎面撞到了一个壮实的胸膛。
“心若,你怎么在这里?”
“表哥?”郑心若呆了两秒,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
“别怕,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郑心若将脖子上的淤痕给他看:“姜涛要杀我。”
苗阳大怒,冲进屋去,却愣住了。
偌大的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姜涛,只有小保姆坐在角落里,惊恐地看着地面,眼珠子仿佛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姜涛呢?”郑心若抓着她的胳膊问。
小保姆伸出颤抖的手,指向客厅正中的地面,语无伦次地说:“他,他本来要,要打我,可,可是沉,沉下去了。”
郑心若睁大眼睛,与苗阳互望一眼,难道连姜涛也被抓走了吗?
苗阳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迸出一句话:“这下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