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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二月 (1)

内容简介

一枚理所应当的奖牌

良好的决心

玩具火车

傲慢

工伤

囚犯

父亲的护士

工厂

马戏团的小丑

狂欢节的最后一天

盲人小孩

病重的班主任

大街上

一枚理所应当的奖牌

4日,星期六

今天早上,督学来到我们学校。他是一位留了白胡子,身穿黑衣的绅士,他是来向我们颁发奖牌的。就在放学前不久,他和班主任一同走进教室,坐在了老师的旁边,他问了几个问题后,就将第一名的奖牌颁发给了德罗斯。就在他颁发第二枚之前,他站在那里听着班主任和其他老师的谈话。我们所有人都在心里嘀咕着,“谁会得到这第二枚奖牌呢?”

他们协商之后,督学大声地说道:“学生皮埃特罗·普利考斯在本周获得了第二枚奖牌,我们之所以将这枚奖牌颁发给他,是因为他在家里的表现,他的功课、书法,和他在各个方面所做出的成绩。”所有人都扭过头去看着普利考斯,很明显,所有人都为他感到高兴,普利考斯晕晕乎乎地站起身来,简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到这里来,”督学说道,普利考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了老师的讲台上,督学关切地望着那张蜡白色的小脸儿,和那被不合身的衣服草草裹起来变形了的小小的身子,又看了看那双善良而忧伤的眼睛,那双眼睛躲避着督学的目光,同时也流露出那些曾经遭受过的苦难。之后,督学一边将那枚奖牌挂在他的脖颈上,一边用充满怜爱的嗓音对他说:

“我将这枚奖牌颁发给你,普利考斯,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获得这枚奖牌,我将它授予你并非仅仅因为你聪明的头脑和上进的态度,还因为你的善良、勇气,以及你作为一个勇敢而优秀的好孩子的高尚品质,而这些也并非全部,”他又说道,转过头看着全班的同学,“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的成绩配得到这枚奖牌。”

“是的,是的,”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喊道。普利考斯激动得喉头抖动,像是咽下了什么东西。他深情而甜蜜地望了望讲台下面的同学们,那神情真是充满了无限的感激。

“去吧,我的好孩子,”督学对他说,“愿主保佑你!”

放学时,我们班的同学先走了出去,就在我们走到门口时,在大厅里的入口处,你猜,我们看到了谁?那不是普利考斯的父亲吗?他像往常一样面容苍白、凶恶,头发低低地垂在眼睛上面,他还歪戴着帽子,站立时,双腿似乎也在颤抖。班主任立刻就注意到了他,他低声对着督学说了几句。督学立刻找到了普利考斯,抓住他的手,要把他带到他父亲那儿,这男孩儿不住地颤抖着。男孩儿和督学一点点地走近那位父亲,很多孩子都围在他们周围。

“您就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吗?”督学问这个铁匠,话语中充满了愉悦,就好像他们是老朋友一样。但是,铁匠并没有理他。“我可要告诉您一件高兴事儿,你的儿子从全班五十六名学生中脱颖而出,获得了第二名的奖牌,他是凭借着优秀的作文、算术成绩和其他良好的表现赢得这枚奖牌的,他是一个有着聪慧头脑和良好愿望的孩子,将来一定可以做一番大事;他品行端正,所有的同学都爱戴和尊重他,您一定会为他感到骄傲的,我敢向您保证。”

那个铁匠一直半张着嘴,站在那里听督学说话。他看看督学,又看看班主任,再看看自己的儿子。普利考斯就站在自己面前,眼睛低垂着,吓得浑身发抖。而那个铁匠,像是平生第一次记起来,然后明白了他曾经让这可怜的孩子遭受过多少痛苦,而这孩子又是用了多少优秀的品质,和英雄一般不屈不挠的精神才战胜了他所遭受的一切。

这时,那位父亲的脸上展现出一副呆呆的惊奇的表情,之后是虔诚的悔恨,接着便是那令人悲伤而又让人怜悯的激动的神情,他很快做了一个动作——将男孩儿的头揽了过来,紧紧地抱在胸前。我们都特意从他们面前走过,我还邀请普利考斯、加伦和克罗斯星期四来我家做客,其他人则不断地向普利考斯致敬,一个轻轻地摸摸他,另一个就碰碰他的奖牌。所有人都对他说祝贺的话,他的父亲则用惊愕的目光看着我们,一边还把他儿子的头抱在胸口,而那男孩儿还在轻声哭泣着。

良好的决心

5日,星期日

普利考斯获得的那枚奖章唤起了我内心当中的一丝悔恨,我还一次都没赢过奖牌呢。过去的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好好学习,我对自己很不满意,而我的老师、父母,都对我的状态有所不满。我玩耍时也不像以前那么开心了。过去,当我用心学习和工作完毕后,我都会从桌子后面一下子跳起来,跑去做我喜欢的游戏,我是那么的开心,就像我已经有一个月都没有好好放松过了。而现在和家人围坐在桌边,我却没有过去的那种满足感了,我的内心留下了一道阴影,就像是一个只有我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它在不断地对我说着:“这样不行啊,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啊!”

每天傍晚,我都能看到很多男孩子工作归来,穿过广场的场景。他们混杂在一群工人当中,看上去疲惫但却欢悦,他们脚步轻快,迫不及待想要回家吃晚饭。他们高声交谈着,一边说笑一边拍着别人的肩膀。他们的手不是被煤块染黑了,就是被石膏漂得发白。我想到他们可能是从破晓之时一直工作到现在,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些年纪更小的孩子,他们整天都站在房子的屋脊上,或者是站在火炉前,站在机器间,站在水中,或者是站在地底下。除了一点点面包,他们没有任何可吃的东西。我真为自己而感到羞愧。我在他们勤苦工作的时间里,只是很不情愿地草草写了四页作业。哦,我对自己也感到不满意了,真的不满意了!

看得出来父亲也为此而情绪欠佳,他似乎总想对我说起这件事情,但是,却也因此而感到遗憾,还在等待我能意识到这一点。我的亲爱的父亲啊!您是那么努力地工作着!所有的家用都是您赚来的,房子里能看到的一切,我能触摸到的所有的器具,我身上所穿的,口中所食的,我得到的所有的训导和娱乐,都是您辛苦劳作的成果。我却没有在工作,您所付出的一切都要求你为之操劳,它们在剥夺着您的生活,给您带来困扰,也让您付出巨大的努力。而我呢,我却没有做任何的努力,哦,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样是不公平的,这样的事实让我内心灼痛。

我要从今天开始努力学习,我要像斯大迪一样地专心,像他那样拳头紧握,牙齿紧咬地努力学习。我将会调动我内心中的全部的意志力投入学习,我要在傍晚克服自己的浓浓睡意,我要在清晨痛快地起床,我要一刻不停地用棍棒敲打自己的脑袋,要毫不留情地惩罚自己的惰性,要竭尽所能去努力,即便是为此生病也在所不辞。

这一次,我要为了所有人,结束我这日益衰竭的、无聊透顶的生活,这样的生活让我感觉到耻辱,也让我身边的人痛苦万分,振作起来吧!去学习!用我全部的精力和我全部的勇气,去学习吧!这样我才能再一次感受到那劳作过后的甜蜜的放松,让人愉悦的游戏和香甜的饭菜。我要去学习!这样我才能再次看到老师的慈祥笑容,得到父亲祝福的亲吻。

玩具火车

10日,星期五

普利考斯今天来我们家了,当然,还有加伦,我简直不敢相信他们两个受到了像王子一样热烈的欢迎。这是加伦第一次来我们家,就因为他很害羞,还因为他羞愧于自己这个大块头还在读四年级的事实。我们全家一起给他们两个开了门,但是,克罗斯没有来,听说他父亲终于在七年后,从美国返回了意大利。我母亲马上吻了吻普利考斯,我的父亲接着把加伦介绍给了我母亲,对她说道:

“这就是加伦,他不仅是个好孩子,还是一个有荣誉感、有绅士风度的真正的男子汉。”

加伦不好意思地低下了他那有着一头蓬乱头发的大脑袋,冲我偷偷地笑着。普利考斯戴着他的那枚奖牌,他看上去那么开心,因为他的父亲重新开始工作了,更让人欢喜的是,在过去的五天里一次都没有喝醉过,他父亲现在总希望普利考斯能留在店里陪着他,他看上去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我们开始玩耍了,我把自己收集的各种好玩儿的东西都翻了出来。普利考斯对我的小火车颇感兴趣,那小火车的车头一上了弦就自己跑了起来,他以前从没见过这种东西。他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些红色的、黄色的小火车,好像要把它们吃下去似的。我把上弦用的小钥匙给了他,他便跪在了地上玩了起来,连头都没空儿抬一下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玩得那么忘我。他一直不停地对所有的事情说着:

“不好意思啊,对不起。” 还不住地招手示意我们,不要让发动机停下来,之后,他又把那些小火车一个个拾起来,小心翼翼地重新摆好,就好像它们是用玻璃做的,他甚至害怕自己吹一口气就会让它们失去色泽。他还把它们全部都清理了一遍,从头到脚地仔细检查,脸上始终挂着笑容,我们都站在他的身边,盯着他看,看着他那纤细的脖子和小小的耳朵。有一天我曾经注意到那对耳朵在流着血,他的夹克衫的袖子被撸了上去,从那袖管里伸出两条惨白、细弱的胳膊,那两条胳膊过去曾挡下多少拳头啊!

哦,就在那一刻,我真想把我所有的玩具和书都堆在他的脚下,我可以从我的嘴里为他省下最后一口面包,我可以舍弃我所有的衣服让他能穿暖,我也可以跪在地上在他的脚下去亲吻他的手。“我至少可以给你我的小火车,”我心里想着,但是,我必须先征得父亲的同意,就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手里似乎被塞进了一张小纸条,我看了看,是父亲用铅笔写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普利考斯很喜欢你的小火车,他也没有什么玩具,你心里面没有什么想法吗?”

真是心有灵犀!我立刻抓起了玩具小车,捧到普利考斯胸前,对他说:

“拿着这个,现在它是你的了!”普利考斯看了看我,不是很明白。

“送给你了,”我说着,“我把它们都送给你了!”

他有点发愣,不安地看了看我父母,还是满脸惊讶的表情,问我说:

“但是……为什么啊?”

我父亲对他说道:“你是恩里科的朋友,他要把这个礼物送给你,他爱你,想用这个礼物庆祝你得到了那枚奖牌。”

普利考斯怯生生地问道:“我可以把它们拿走?拿回家?”

“当然了!”我们都齐声对他说,他走到了门口,却不敢走出去,看上去是那么开心!

他笑着,请我们宽恕他,嘴唇也跟着微微抖动。加伦帮他用一条手绢把小火车给包了起来,他弯腰时,口袋里就开始咔哒咔哒地响。“过几天,”普利考斯对我说,“你得来我父亲的商店,我好给你几颗钉子。”

我母亲把一小捆鲜花插在了加伦的纽扣孔里,让他带回去送给他的母亲。加伦说道:

“谢谢您!”他嗓音洪亮,说话时还像以前那样把他的下巴低低地抵在胸口上。

傲慢

11日,星期六

卡罗·诺比斯在走廊里偶然碰到普利考斯时,故意使劲儿擦了擦自己的袖子,那个家伙很傲慢,就因为他老爸有钱。德罗斯的父亲也很有钱,他就不这样。

卡罗想独自用一张桌子,因为他怕别人把桌子弄脏了,我们这些同学没有一个人是他瞧得起的,他的嘴角总是挂着轻蔑的微笑。当同学们两两一组地出去时,别人一旦不小心踩到了他的脚,他就一脸愤恨;一点点小事就会让他当众破口大骂,或者威胁着要把他的父亲叫到学校里来。上一次他辱骂那个烧炭工的儿子,叫他“小穷鬼”时,他父亲确实给了他一次很好的教训。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讨人厌的男孩儿,没有人主动和他说话,他回家时,没有人和他道别,甚至,在他答不出问题时,也没有人愿意发发善心给他点提示。他也从来不会迁就任何人,德罗斯是他最憎恶的人,就因为德罗斯是最受欢迎的孩子;他也恨加伦,因为所有人都喜欢加伦。但是,他在德罗斯身旁时,德罗斯从来都不会在意他,男孩儿们告诉加伦说,诺比斯总在背后说他的坏话,加伦答道:“他的傲慢根本就什么都不是,我才不会费力气去注意他呢。”

在诺比斯又一次轻蔑地嘲笑克莱提的猫皮小帽时,克莱提对他说:

“到德罗斯那儿去吧,去跟他学学怎样做一个真正的绅士。”

昨天,他跑去跟班主任抱怨,说那个同桌男孩儿故意踢他的脚。

于是,班主任去问卡拉布里亚男孩儿:

“你曾故意踢他吗?”“我没有,老师,”他很诚恳地回答说。

“你的脾气太坏了,诺比斯。”

但是诺比斯依旧傲慢地反驳老师,“我要把这事儿告诉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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