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学不成了,只好学女红刺绣。
教女红就不用从外请先生了,暖园里的丫鬟,一个赛一个的巧手。只是,在她们手中飞针走线之后比翼双飞的鸳鸯,到了我的手里无一次例外地成了各种怪异的形状。
她们碍于我是主子,从来都是软语鼓励,我虽然耳朵软,却也看得出自己绣的和别人绣出来的差异。
尤其是在展夕轩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却仪态大失地把嘴里的茶水一口喷了出来后,我更是彻底死了成为深闺温婉女子的妄想之心。
再有丫鬟软语温颜地来哄我学习时,我会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拈出一根银针,随手拿起丝线的时候,就会看到那个丫鬟吓白了脸。
她怕我用毒针扎着自己的手,毕竟,这样的事,在我身上已经是屡见不鲜。
从此,再没有人对我提起女红二字。
我虽然对自己学什么都一无所成懊恼,但并没有泯灭了学习的渴望,所以又腆着脸求展夕轩再为我挑选名师。
他把曲房里的当家花旦带到暖园时,我正在秋千架上,秋千升到高空那一刻,那个女子开始扬声清唱,我从没有听过那样的天籁,一下子就入了迷。
女子唱完,巧笑倩兮地请我学着唱一遍,我记性还算不错,曲调词句一概都记得。心想刚刚在高空听到她唱,觉得分外好听,所以我让丫鬟使劲荡了一下。
升到高空那一秒,我启唇,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就见展夕轩一袭雪衣像白鹤一样疾掠而上。
他俊逸的眉眼突兀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一把扯过我的身子,压低了声音,在我的耳畔怒道。
“噤声!”
我不得其解,急速的下坠让我心生畏惧,下意识地抱紧了展夕轩的肩。
那天直到他离开暖园时,走了几步,突然回身说了一句,“你再不许唱今日这首曲子。”
我拧着眉,还没有问为什么,就听他低低呢喃了一句“以前怎么没觉得……这曲子媚……”
我没有听清,凑过去又问,他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伸手过来摸了摸我怀里貂儿小小的脑袋,很快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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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也学不得,我这才开始懊丧起来,只要展夕轩一来,我就长吁短叹,一副闺中怨妇的模样,控诉他扼杀了我唯一有学成迹象的机会。
他先是满不在乎,虽然仍是浅笑不息,却半步不肯退让。
我逼得紧了,他会扔给我一句“你学这些做什么,不学我看也挺好”,神情自若,落落大方,黑水晶一般的眸子里,闪着发自肺腑的光。
直到有一日,我陡然兴起,爬到树上给貂儿掏鸟蛋的时候,脚下一个不稳,从树上跌了下来。展夕轩来的时候,我的脚肿得像粽子一样。
他眸子里都是疼惜,“怎么那么不小心?”转头,就是疾言厉色地怒斥那群丫鬟。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忙回头,我盈了一眼的泪,泫然欲泣,“……我想学曲子。”
他愣住,眸子里隐约有惊诧的光,他似乎不曾料到,这次我会如此执着。
我和他四目对视良久,最终还是他败下阵来,他点了点头,“好,明日就教你。”
第二天,女先生来了,却不是那日那位女子。
我一问才知道,她是舞坊的。
我只是一愣,立刻就明白了展夕轩此举的深意,他是真的不想让我学曲子,又不想让我失望,所以给我找了一个舞坊的先生。
——他要我学舞。因为他明知道,我昨日刚刚从树上跌落下来,脚肿得老高。
他不想我学什么才艺。我这才明白,他根本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