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眸子里波澜四起,深深浅浅,却看得出几分痛惜,“澈儿,看到的听到的,不要信。那些……都未必是真的……”
“那信什么?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
倘若连我自己看的听的都不能信了,索性戳瞎了眼睛弄聋了耳朵罢!
他沉默下去。
沉沉暮色之下,我渐渐开始看不清他那张脸,指尖青光熠熠映射之下,这个自称与我最最亲近的人,我更加陌生至死。
“你走罢。”
良久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嗓音里如同蒙了一层欸乃的雾气,沉郁喑哑,听不清晰。
我脱口,“嗯?!”
他抬起眼睫,一泓秋水般的琉璃眸子似乎含了一丝阴霾,几乎完全遮住了眼白,那抹阴郁掩住了所有的情绪,愈发深不见底。
“紫烟山毒术所以阴毒,是因为施毒受毒之人都会受其害……你要伤我,怕是也要承受着反噬吧?”
我抓住重点,“你肯放我走?”
他阖上了眼帘,长长的睫毛虚弱地垂落下来,凌乱着忽闪。
我往车厢里退,与他拉开一段距离,“你……不后悔?”
他的脸色映着皇宫城楼上的灯火,被染成了凄楚的暗黄色,“后悔……我后悔的是幼时不敢说出心意,我后悔的是没有比展夕轩早一点找到你!”
我不理他的疯言疯语,盯住他的眼看了一会儿,缓缓笑了起来,“皇太子殿下,不会我前脚走,您的追兵随后就至,再办我个私自逃匿的罪名吧?”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要走,就快点走……这一秒不后悔,不代表本宫不会再派兵搜寻!”
那双琉璃一样的眸子倏然张开,几乎喷出火来,他冷冷瞟向御车那人,“我倒要看看,哪一个不知死活的人,敢收容本宫的妃子!”
我嗤笑一声,“还说要放我走?好一副假仁假义!”
听他话的意思,就算不是前后脚追赶,也一定会派兵搜寻了,而且收容我的人,就是旗帜鲜明地与皇太子殿下为敌了。
“澈儿!”他用力地抓住我的肩,“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宫里既然不太平,我让你走,让你走……只是,等我平定了一切隐患之后,必然再把你接回来!”
我几乎要大笑出声了。
要我好好的?还说要把我接回来?
他当我是什么人,当我是去做什么事?他以为我是他的妻子,只是回家省亲,待他处理好繁琐的事务之后就可以再把我接回来?
如果不是他的表情太过凝重,我几乎要笑出眼泪来了。
“三……他好歹也是亲王,毓姐姐终归要给他面子,不敢怎样。在他那里……你也许是安全的吧!”
我微微一笑,他认得御车之人是青原王萧影洛的属下?
他以为我要去萧影洛那里?
不管是萧影洛还是萧炫,都是姓这个萧字,都是姓这个让我咬牙切齿的萧字!
“三皇兄既然与你是……旧时相识,一定不会为难你。你且顾惜好自己,等我来接你……”
“哈。”我最终还是没忍住,失声笑了出来,“接我?”
我盯着他诚恳真挚、不像作假的眼,“怎么,殿下真以为你我是郎情妾意的夫妻不成?接我?是接我回来杀你,还是掳我回来送死?”
他的眸子里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慌乱,伸过手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不许走!我决定了,大不了不许毓姐姐再踏入紫宸殿半步,我不许你去他那里!”
“哦!”我全无讶色,“你们兔死狗烹的事都做得出,出尔反尔,又算得了什么?”
萧炫俊美的脸上浮上一层不知是羞怒还是愤恨的神色,“若是连你都顾惜不好,我这无能的太子殿下,不做也罢!”
我扯了扯嘴角,语气嘲讽讥刺,“程澈……好生感动啊。”
我若无其事地抬起眼睫,朝他看了一眼,淡淡道,“程澈求殿下一事……还望你对你那保全了我溆哥哥的公主姐姐说一声,想要弄死我容易得很,犯不着费尽周折地送到断魂崖上去。”
若是萧紫毓想到会有人救了我,怕是恨不得索性之前一刀结果了我吧?
“断魂崖……”萧炫身子微微一晃,鸦翅般漆黑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了起来,“她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不会?”我无谓地勾起嘴角,“崖下数百条毒蛇,怕是巴不得紫毓公主成事呢。”
萧紫毓的心,怕是比起那些毒蛇来,不遑多让。
萧炫脸色又是一变。
我咂了咂唇,嘴唇干涩生疼,“你们皇家果然是天资聪颖,就连杀人的方法,都是这么匠心独运难以捉摸……”
转念一想,“呀!如此想来,救我那位,必然就是三皇子殿下了。不是皇家的人,怎会揣测到紫毓公主高深莫测的心意?”
我轻轻抚掌笑了起来,萧炫的脸色却又是一白,“果然是他……”
他似乎在挣扎着什么,睫毛凌乱地颤动着,脸色更是几经变幻。
我作势要下马车,漫不经心地伸出右手掀起马车车帘,淋漓的鲜血随着我的动作,从右手每一根手指的指尖上滴落下来。
萧炫神色遽变,他怔怔看着我的手指,再怔怔看向我的脸。眸子里,是清清楚楚的惊惧,与难以置信。
“绝招。”我甚至能够无谓地耸耸双肩,“师父怕我能力不济,被他人欺负了去,钻研了几日几夜,才为我想出这么一个吓人的绝招。”
他原本低沉清逸的声音突然急切起来,“我不伤你,我不会伤你!你快停住这邪异的术法吧,伤人七分再反噬三成,你是有几条命?!”
我微愕,紫烟山毒术,他居然知道得如此清楚?
“损毁肌体,减短寿命,你学的哪里是什么护身的术法,分明是日**人的催命符!”
我更加怔愣,萧炫当真是惊才绝艳不成,居然连被世人称为旁门左道的紫烟山毒术,都了解得如此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