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凌凌笑了一声,短促,干脆。
“走吧!”
绳索一紧,我被扯着往前走,一脚踩到了什么东西,立刻吓得面无人色。
人!
我踩到的是一个人的身体!
恐怕……那个御车的人被他杀了吧?
这下我彻底死了心,再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个性情难以捉摸,行事更是无比古怪的男人,我还是少惹为妙。
一路上走得跌跌撞撞,眼睛被遮住了,根本不能视物,身子不时东倒西歪,每一步都走得踉踉跄跄。
好容易走到了平坦的路上,他立刻松了手,似乎对什么人吩咐了一句,有人走过来,把我抱到了一辆马车上。
又是马车,我下意识地一抖,就听见车帘处传来一声轻笑。
一只凉凉的手伸了过来,触上我的眼睛,轻轻按了按,“看得见么?”
废话。
“呵。”他又笑一声,“以前还不知道你这么听话呢,怎么,我不让你扯下来,你便不敢扯了?”
我气结。
“不过……”他似乎沉吟了一下,“还是遮着吧,免得你看见我这张脸,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来……你切记着我救过你一命,也就够了。”
“你是谁?”我脱口而出,“我是说……不知道你是谁,我日后……如何报恩。”
“报恩?”他的声音突然逼近了许多,“这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么?”
我一怔。
他的手指在我额头上摩挲了几下,“你以为我救你做什么?断魂崖那样的地方,难不成我是闲着没事去观赏风景?”
“你……知道我会被送到那里?!你认得我?”
“聪明。”他轻轻抚掌,甚至带了几丝赞赏的口吻,“难怪会被别人害,也会被……别人抢。”
我又是一愣。他事先知道萧紫毓要害我?!他是谁……他怎么可能知道?
“好了好了。”他似乎直起了身子,声音微微远了些,“再不把你送回去,皇太子殿下,怕是要把整个皇宫都掀起来了。”
我突然有些眉目了,“你是三……”
他把手指按上我的眼睛,笑着截断我的话,“不用管我是谁,要报恩不是么?我记得你不就成了。”
脖子上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拂过,稍触即离,我察觉到颈上一直系着的那只玉佩被他扯了出来,下意识地伸手要拦。
“不舍得?”他提醒我,“你欠我一条命,我不留个信物,倘若你日后赖了可如何是好?”
我气势一弱,伸出去的手掌僵住。
“你放心,这个东西早晚会还给你,到那个时候……也就是你报恩之时。”
他拍了拍我的手掌,悉索着起身,忽然又定住了动作,笑着说了一句,“回去告诉太子殿下,有些东西……看起来胜券在握,其实未必。”
我心底没来由地一颤,“你是说……皇位?”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勾起了我的下巴,嗓音调侃,口吻亲昵,“哪里哪里,本……公子岂是那种争名逐利的俗人?我说的,可是你。”
我又是一颤,急忙别开脑袋,从他的手中挣开。
他居然又笑了起来,似有若无地轻叹了一声,淡得就像一场清风,终究没再说什么,径自掀起帘子下了马车。
马车开始行驶,车轮辚辚,朝往皇宫的方向驶去。
我一把扯下了蒙着眼睛的布条,抓起身边的锦帘,急急朝车外看去。
暮色沉沉冷风呼啸,街衢之上空空旷旷,哪有半个人影?
入眼并不是熟悉至极的繁华朱雀街,甚至还有几分荒凉,我不由开始迷惑,难道我猜错了……
落城里一尽王公贵族的府邸,全部齐集朱雀街,按道理而言,他不该住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吧?
难道……他根本不是他,是我猜错了?
我没能继续想下去,浑身酸疼得如同被车轮轧过,身上不算单薄的衣衫被冷汗浸湿了,贴在身上传来更加冰冷的寒意。
我抱紧了膝盖,瑟缩在马车车厢内的角落里,头脑昏昏沉沉,眼皮重得更是连抬起来都很是不易。
堪堪陷入迷蒙之际,身下的马车狠狠地颠簸了一下,骤然停了下来。
脑袋磕在车厢上面,我惊醒了过来,不及直起身,就听见皇宫宫门外有人遥遥地问了一句,“已经宫禁了,什么人的车驾还敢闯到这里?!”
御车的人正要答,“是……”
突然被一声含着犹疑,又强压着惊喜的话语打断。
“车内何人?”
御车之人嗓音愈发恭敬起来,“禀太子殿下,车内之人,正是殿下悬了赏要寻找的人。”
“澈……”萧炫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惊喜,他急急截断自己的失声呼唤,有仓促沉稳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了过来。
我动也不动地蜷在角落里,浑身冷得直颤,冰冷的衣服紧紧贴着肌肤,凉到发疼。
皇宫……
我原以为再也不能走出去的修罗地狱,如今竟然还要自投罗网地钻进去!
我把指甲掐进了车厢车壁的木材里,有木屑钻入我的指甲缝,痒痒地唤醒了我的意识。不能,我不能再回去!
我发了疯一样地开始抠着木屑,木质坚硬,甚至听得见指甲折断的脆响,我不管不顾地抠着,木屑细碎,随着车帘处渗进来的冷风飘起,沾到了我的眼睛里。
车帘被人掀起,我张皇地抬起眼,看到了一张疲倦不已、惊悸未消的脸。
他把手伸过来,我不住地摇头,不管不顾地把手扬起来,刚刚抠了不多的木屑洋洋洒洒地朝萧炫飘过去。
他下意识地一避,我瞅准了时机,拼了浑身气力往车门处冲去。
我要逃!
我不要再回到皇宫去,身在宫里我不但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地报复别人,反倒一次次被别人推到了濒死的境地。这么下去,怕是不单报不了仇,就连我都要冤屈而死!
双腿也许是蜷缩的太久,我霍地起身,膝盖以下瞬时一软。
萧炫早已回过神来,一把抓住我的双肩,手上气力之大,让我怀疑他几乎要把自己的手指嵌入我的骨骼里。
“不怕!不怕……回来了,没事了。”
他压低了声音,轻轻拍着我的背,语气复杂莫名,痛恨又怜惜。
我触电般躲开他为我擦泪的手指,眼眶血红,“我不能等,我等不下去了……我要杀了你,要杀了你们整个萧氏!”
我抬起了右手,指尖青光熠熠,那抹鬼魅的凄青夹杂了我的血,青红交映,愈显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