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树林里传来杂乱的声音,在一个女子的尖叫声之后,一只高大、雪白的獒犬冲撞而出。
它扑倒了云卓,它们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下,一记长鞭已经狠狠地落在獒犬的背脊上,也打到了云卓的手臂,獒犬痛得哀哀长鸣,开始不停地窜逃。
云卓起身瞪那挥鞭的人,竟发现他就是来毁她的家及处阿爸火刑的恶魔。
所有的愤怒在她胸臆间爆开,她用最多的恨意、最大的声音吼叫:“你这魔鬼、杀人凶手,你不该这样对它!我恨你,我诅咒你!”
她的大胆叫骂,让全场的人都惊呆了。这是诺桑活到十八岁以来,见到的最有趣的一幕。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站在草地中间,旁边是只失控的,随时会撕咬她的獒、而她依然无惧地、振振有辞地向他们这群举刀佩剑的武士挑战。
他的卫队长达卡,脸涨得通红,准备扬下第二鞭。
诺桑忍住笑,阻止他说:“别冲动,就看她怎么对付那只不听话的獒。”
“她只有死路一条!”达卡忿忿他说。
云卓转身冲着奔跑的獒犬叫:“洛洛,停下!”它停了下来,云卓轻轻地走过去,抱住这一人多高的獒犬,用最温柔的语调对它低语着。它很快地便安静下来,毫不抵抗地任她抚摸。
诺桑心中有着无法否认的讶异。这只獒犬是最难驯服的,任何人靠近,它都会狂怒,而它竟会在一个泥婆罗族小女孩的手中乖顺如兔?
这小女孩真是奇特,莫非她有巫术?
云卓知道这是她的洛洛,才1岁大的洛洛已经比自己都要高大了。獒犬一生只认一个主人,如果它再也看不到自己,它会绝食死去,而自己现在也无能为力,她抱着洛洛的头哭了。洛洛舔去她的泪,发出欢快的声音。
云卓感到手上一片潮湿,抬起一看,竟是鲜血。她连忙看向洛洛的后背,一条鞭伤很长很深,皮毛已经翻开,肿了起来。云卓愤怒地看向达卡,他手里的鞭子并不普通,而是带着狼牙铁头的,怪不得伤会这样深、这样重。
云卓想起那天看到次仁给自己的羊皮卷上有治疗创伤的草药方,而且很简单。于是,她站起来,走到旁边的海棠树下,摇了些海棠花下来,旺杰见她力量小,也走了过去帮她把树摇得乱颤。云卓对他笑了笑,说:“给我取一个钵来,我要把这些花捣碎。”
诺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终于把海棠花捣成了泥,云卓细心地把它敷在洛洛的伤口处,又扯下裙角把伤口包扎起来。
“你怎么会做这些?”诺桑冷冷地问。
“和别人学来的。”云卓亦冷冷地答。
“会给人治伤吗?”诺桑有了兴趣。
“还是给动物治疗更好些,它们知道报恩,而有的人不会。”云卓恨恨地说。
“黛拉!”艾玛紧张地跑过去拉住云卓,害怕地恳求诺桑说:“请原谅我女儿的年幼无知,她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不知道轻重。”
诺桑仍注视着云卓,漫不经心地问:“她是你的女儿?为什么长了一双黑色的眼珠?你们泥婆罗族人不都是土色的眼睛?而且她还懂得这些东西?”
“他们泥婆罗族人多的是杂种,搞不好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哩!”达卡乘机损道。一干伴随的卫士都发出笑声。
诺桑的薄唇微微牵起,但笑意并未达及眼睛,他摆摆手,视线离开云卓的身上。
达卡得到指令,大声宣布,“限你们在三天之内离开,不准留下任何东西,也永远不准再回希薇城!”
原本就惊愕的族人,此时更加惶恐。
“伟大的邦主,求求你发发善心,同情我们这些可怜的人吧!”族长谦卑地说,几乎要跪下。
同情?善心?诺桑暗自冷笑,他的教育中早就删除了这个章节,对眼前猪狗不如的人,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三天,就只有三天!”达卡再次声明,“若三天仍有你们的踪迹,就格杀勿论!”
那个“杀”字像一把刀横在每个人的前面,那种无言的寂静,就仿佛大屠杀已在眼前。
诺桑全然不受这冷肃气氛的影响,对他身后女人说:“琼芨,这疯犬是你不小心放出来的,你要带它回去。”
“可是……可是……”己被吓白了脸的琼芨抗拒地嗫嚅着。
大家似乎已习惯诺桑唯我独尊的脾气,没有人敢哼一声,连娇惯的琼芨也不敢开口吵闹。
“如果你不把它带回去,就杀了它,我的东西从不旁落。”诺桑继续说。
云卓看着洛洛后背上的鞭痕,她的眼睛就像雨中的湖水,仿佛有什么要狂哮出来,但她却拼命忍着。
一个有着奇异眼神的小女孩,能唱出最动人的歌、能不畏惧带刀的武士、能神奇地为一头伤犬治疗创伤……以她的性情及模样,再过个几年,不知要出落成如何美丽的绝代佳人呢!
诺桑心念一转,向达卡低语几句,达卡顿时脸色微变。
在诺桑带着手下离去后,达卡是最后一人。
他清了清喉咙,用很不耐烦的态度说:“邦主要那个黑色眼珠的女孩,明天一早,就将她送到希薇城来,邦主允许你们过完这个冬天再走,另外,那只獒犬今日就留在这里,但不许让它染上跳蚤,明天随那女孩一起送来。”
这个宣布,又蓦地令族人哑口无言。
“他要我的黛拉做什么?不行!不行!”艾玛在诺桑的人都走后,猛地抱着云卓大喊。
“当然不行!若诺桑一旦发现真,我们就死无葬生之地了。”族长说。
“现在该怎么办呢?”有人问。
“我们连夜就走!绝不能再见希薇城的太阳了。”族长下定决心说。
“不,我要留下,明天送我进城。”云卓冷凝地说,因为,只有留在诺桑身边,她才有许多机会杀掉他、黑吉丹及达卡,来为她可怜的父母报仇。
“不行,你还太小,你是我们恩人坚赞的孩子,我们一定要保护你。”族长摇头。
“这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我要留下!”云卓以一个孩子的声音发出自己的坚持。
“那你又要怎样留在他的身边?”族长问。
云卓摇头,泪终是涌了出来,十岁的女孩又如何能想得深远呢?
族长叹气了:“你还是和我们先离开这里,等你的羽翼丰满了再回来不迟。”
再不容云卓辩解、坚持。泥婆罗族人已安静利落地拔营,连一根针线都不曾遗落的悄悄消失。
在月挂高空时,他们已来到城外的荒山僻野处。被驱逐是他们的命,他们已习惯不抱怨,也不争执,只有默默的向前行。
一个月夜,云卓失去了幸福的家园;另一个月夜,她远离了故乡……